镇北将军亦很奇怪,王爷以往沉心公务,一埋首便到后半夜,也是常有的事,如何今日竟有些浮躁。
这一下午启国来使、陈国公府来人以及前方守紫荆关倒马关的两位副将皆来觐见,来人也算络绎。然每走一个人,王爷必要问一句:现下什么时辰了?
时辰过得很慢么?镇北将军窃窃问薛大人。
薛云鹏嘿嘿一笑:“王爷觉得慢,就是慢。”若不是碍着将军当面,他这肚子都快要笑痛了。
镇北将军以为,自己远在北营,还是太不谙这为官之道了,往后还要多学学人家薛大人才是。
这日方至酉时,王爷又说饿了。北营平日开饭很晚,皆要到戌时才开,何况这日午间还是吃的大席。镇北将军不禁腹诽……他不见王爷日久,如何管得竟是比从前宽了,又或者,只是摄政王的食量变大了?
王爷既是发了话,将军也不敢怠慢,忙传令升灶,不久开饭,营中兵士个个十分奇怪,抚着肚子……午间的烤全羊尚在腹中,什么情况,又要吃饭?
好容易盼到天黑,天边的那场雨竟是迟迟未能落下来,卓颂渊随便吃了两口,也并不饿,却左右不见麒麟。
“燕太子何在?”
镇北将军远在边塞,一向又是沉心戎马,对京中坊间的那些传闻仍有所耳闻。此刻支吾半天,王爷逼问了才答:“在偏账内,薛大人伴着正饮酒。”
卓颂渊眉头一收,心里不悦极了。那个小呆子,不在被子……呃,他的意思是不在屋子里待他,陪那厮喝的什么酒?
他径自放下碗筷,直接去偏账捉人,入账前恰听得麒麟在与薛云鹏信誓旦旦:“薛大人的谢媒酒到时是一定不能少的。”将他惹得一笑。
薛云鹏故作客气:“好说。”
卓颂渊掀帘入偏账,薛云鹏一见他,放下酒杯直直踱到王爷身边:“王爷瞒臣瞒得倒是严实。太子说一回去便要娶你,你都答应……你们都商议好了的,这可是真的?”
卓颂渊觉得此事也没什么不可与人道,况且这人是云鹏,便顿了首:“不错。”
薛云鹏见颂渊一个大男人居然直说要嫁人,脑袋懵了:“也就是说,王爷打算在新燕皇登基之后,嫁……给她。”
卓颂渊睨他一眼:“你很罗嗦。”
薛云鹏低低提醒:“臣当然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只是臣看太后一心要娶个小儿媳妇回家,并无打算儿子来着,到时太后处……”
麒麟只是含笑坐着,这个人她是娶定了的,细节随你们怎么商议都好。
卓颂渊又瞥他一眼:“本王要你做什么的?”
薛云鹏尚不及反应,身子已然被卓颂渊按回了椅子上:“麒麟,谢媒何等他日,待你登基,想来也不得空来谢我们薛大人了,今日你我便借北营的好酒,敬一敬薛大人岂不好。”
岳麒麟会意起身,同皇叔齐齐举杯,对着薛云鹏就是一拜。
“本王的婚事,日后还得靠薛大人三寸不烂之舌,在母后跟前多多帮着周旋。”
薛云鹏原本好端端敲得一顿竹杠,被卓颂渊这么一搅合,立时缩水成了这北营军中最普通的水酒。王爷要先斩后奏嫁人,他还得回去替王爷周旋,天下真是没比他更苦命的臣子了。他哭笑不得也只得举了杯,将这杯苦酒仰脖而尽。
卓颂渊继而取出防身短剑,郑重道:“麒麟,早想与你一件信物,可我一向并无宝物傍身。此剑乃是前朝之物,名为当归,此剑其貌不扬,却是削铁如泥,我十余年不曾离身。今日得云鹏见证,我便将此剑赠你,今生我若负你……”他拔剑出鞘,对着那桌案轻轻一挥,“当如此案。”话音未落,那块可怜的桌角已然扑落落掉在了地上,卓颂渊送剑入鞘,转而双手递与了麒麟。
岳麒麟见他一本正经,怔怔接来,眼眶也是骤红:“你这小坏蛋……我们怎么还可能分开么。”
薛云鹏简直听不下去,扫了眼那剑,从旁提示:“嫂嫂难道不觉得此剑颇为眼熟?”
麒麟略略扫视,心思仍在皇叔发的那句誓上,摇头道:“小傻子,夜骢不就是你的信物么,今日是怎么了,何苦发这种毒誓?”至于剑眼不眼熟这回事,她没工夫深想。
薛云鹏这样的厚脸皮一旁听得都有些羞,小坏蛋?小傻子?王爷居然还能受之坦然……这世道真不是他薛云鹏懂得混的了。
卓颂渊郑重道:“今日自然不同,太子家乡北望,雁门是个极有意义的地方。”
麒麟闻言脸都不红,使劲点点头,今日自然是很不同的,有他的地方,自然也是很有意义的。
薛云鹏竟觉得自己这个所谓媒人,立在此地十分多余,甚为局促。不过,既然正儿八经要以媒人自居,当然要替他们考虑好些细节:“呃,嫂嫂啊,那……你们预备几时成亲?王爷,成亲之日我这个媒人远在他乡,大约不妥罢。”
卓颂渊亦在踌躇,麒麟登基之后,必有蜂拥而至的事情,虽说是登基之后成亲,其实未必能立时就成,不然再留云鹏一月?
然而岳麒麟根本不曾往这儿想。
在她心目中成亲即是肌肤相亲,现下皇叔当然由心到身都已然是她的人了。那些繁文缛节全是装点门面用的,即便日后要做,也是为了不至委屈皇叔,她自己是毫不在乎。而薛大人乃是自家人,故而她无比坦然地答:“孤同皇叔乃是昨夜成的亲啊,周公之礼即成,便是成了亲了,这个孤还是省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