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天空,一阵阵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下,持续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变成了倾盆大雨。整座杨府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之中,屋脊树梢尘埃被洗刷一空,红墙红瓦、碧树红花透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雨水如瀑布一般顺着房檐滴落在廊前,浓郁水汽从敞开着的窗子弥漫而入,将杨集的外书房浸润得清冷冻人。
外书房内部简洁清爽,没有什么琳琅满目的装饰摆设,仅止在一个角落放着一尊轻烟袅袅的青铜香炉,淡淡的香味氤氲在每一处空间,令人心旷神怡。
略显空旷的书房前厅正中摆放一张楠木案几,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厚厚蒲团,但却只有杨集和裴淑英对桌而坐。
杨集手持一杯茶,默默的观看裴淑英弹琴。
以前是杨集躲裴淑英,可是自从裴淑英被杨集差点看光以后,就轮到她躲杨集了。听柳如眉说杨集要见自己,只好忍着羞意向书房走去,不过她害怕两人会面会很尴尬,便聪明的抱了一张古琴当道具,万一气氛闹僵,多少可以用琴音来调和。
不出裴淑英之所料,当她到来之后,杨集客气了一番,便如木头人一般的想着什么。于是她便弹起了代表自己心声的心曲。
裴淑英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琴弦,随着缠绵深情、行云流水般的琴音响起,那一双多情的美目也大胆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则默默吟咏上古的诗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隋北方女子受胡风影响极大,远比南方女子热情奔放,也是因此,性情刚烈的裴淑英不甘受世俗摆布,如若汉之卓文君离家出走,向裴氏家规发起了猛烈的挑战。
然而世家门阀最忌讳是有辱门风之事,裴淑英出逃,对于闻喜裴氏的家风无疑是十分极端的挑衅。只因家丑不外扬,裴氏死死的封锁了这个消息,所以至今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向外传扬。但若消息走漏,弄得人尽皆知,裴氏下一步必定把裴淑英革出家门,导致骨肉分离、父女成仇不说,便是裴淑英本人也会受到万口诛伐。
这严重后果,便是挑战家规族族规的代价,而裴淑英在离家出走前,也想到了。
可她明知如此,还是人随心动,如飞蛾扑火一般逃向了心上人。
现在,她什么后果都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如果他接受自己,就不负此生了,但如果不授受,那她只有以死来了却此生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听懂这首旋律,也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所以脉脉含情的目光此刻毫不掩饰。杨集却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便佯作听得入神,不仅闭上了双眼,还摇头晃脑的,给人一副陶醉在琴音中的样子。
这等模样。自然瞒不过冰雪聪明的裴淑英,她的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幽怨,但仅只片刻功夫,又喜孜孜的想:“如果他心如磐石、冷如坚冰;如果他心里不是有了我,哪会怕我看呢?”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裴淑英纤纤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天籁顿时隐于风声雨声之中。杨集适时的张开眼睛,满脸笑容的鼓起掌来,可他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他出自音乐世家,也是有音乐细胞的,并非是那种五音不全、五音不识的音痴,自然听得出裴淑英是在以琴传情。况且他就算听不出,也能通过裴淑英紧紧跟随、萧颖明确挑明获悉。
可是裴淑英这份深情,他有些吃不消。
不是他不愿接受热情大方、美丽痴情、冰雪聪明的裴淑英,而是他并非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除了拥有自己的家庭以外,背后还有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人靠自己而活,这一切的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束缚住。所以他必须考虑两家联姻以后所产生的威力。
这个威力或许不会立即爆炸,但是它在关键时刻所释放出来的能量,足以将整个卫王系炸得灰飞烟灭。
既然明知这个后果,他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把许许多多人带向悬崖峭壁边缘?若他不管不顾,那是何等的自私、何等的不负责任?
这也是他把裴淑英唤来,却不知从何开口的原因所在。
“郎君可知此曲唤为何名?”杨集越是沉默,裴淑英越是不想放过他,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天时间,才积累出一诉衷肠的勇气?今天,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情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
裴淑英询问的时候,娇羞地低垂着头,脸上那丝醉人的娇红艳若桃李,还有一种心愿达成的窃喜。
其色微晕、其神稍喜,煞是可人。
说起称呼的转变,杨集更是无可奈何。忽然有一天,裴淑英对他的称呼就从“文会兄长”变成“郎君”了,但是久而久之,自己竟然也习惯了。他此时听到裴淑英问起这首琴曲之名,心头更是有点发毛,他干笑道:“我以为一首曲子在不同地方弹奏、不同的人听来、就有不同的感觉,你若觉得是高山就是高山、你若觉得是流水就是流水。若是刻意追寻琴曲之名,便会自然而然的依照琴曲之名感悟其意,这样无疑是落了下乘。”
裴淑英霍然抬起了头,明媚眼波似笑非笑的盯着杨集,如同猫戏老鼠的追问道:“郎君听了,又感受到了什么呢?我想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