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官到得车架旁,略微昂首,双手托着官袍行头上的腰环,笑道:
“上官姑娘还请移驾!咱这边已是备好了奚车,咱们稍后直走朱雀大道,去太极宫直接住下!
这朱雀大道,可不是谁都能一路走、到头的……”
绿袍官吏的嗓门渐渐弱了下去,只因马车木门打开,其内少女弯腰而出,又动作轻盈地跳到他面前,颇为秀气的拱手一礼。
这就是武大人请来的笔法大家?
瞧她芳容醉人心,又觉世间少娉婷。
这绿袍官吏平日里为武大人跑腿,自是在这长安城中见多了美人,可初见到眼前这少女,依然不自觉想多看几眼。
倒不是一眼惊为天人、或是这绿袍官吏沉迷女色。
——这绿袍官吏家中也有不少妻妾,近来因体乏无力,已是甚少回家。
此人自觉看人颇准,在长安城官场混了十多年越发风生水起、人脉广阔,一半功劳要归功于这双‘贼眼’。
眼前这少女,初看自是觉得她容貌颇美,再看便觉她英气过人,定睛一看,又有一股暗藏的锐气。
但细细琢磨,觉得这些外相不过是她的遮掩,那双眼眸之后似有幽壑、有深谷,有着让他这个跑腿小吏看不透的城府。
这般人物,生来便注定不会寂寂无名。
绿袍官吏又想到了什么。
这可是要去为陛下呈现笔帖的大家!
能被武大人选中、为女帝陛下添个乐子,说不得被陛下看重,一夜之间就能飞黄腾达……
不敢想不敢想,惹不起惹不起。
“上官姑娘!”
绿袍官吏略微躬身,笑容可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这边请,奚车早就备好了,您坐后面这辆,我带人去前面挤挤。”
少女笑道:“有劳大人。”
言罢,这官吏低头快步而行,但走了没几步,又扭头看向嘴边带着浅浅笑意的少女。
他又问:
“还是跟您确认一下,若是出了差错咱们可担待不起。
“您可是云中近来声名鹊起的笔法大家上官婉儿?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大人请看。”
少女素手翻转,一杆长笔临空虚画,引动淡淡清气,写就出上官二字,笔润而字满、温厚而呈祥,四平八稳,自有大家气度。
这绿袍官吏也是识货,见这字迹连声赞叹,又是一阵拱手赔礼。
少女随手将笔杆收去腰间,抬头看了眼那城墙上刻着的‘长安’二字,旋即收回视线。
她笑道:
“小女子便是上官婉儿,应武大人之邀前来,武大人书信便在车架行囊之中,稍后自请女官查验。”
“是下官多心,请!”
绿袍官吏连连赔笑,引着上官婉儿朝那几架前后相连的奚车而去。
城门角落,一位正在为机关甲士擦拭甲胄的老兵低喃几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奚车。
“上官?婉儿?”
老兵的目光追随着上官婉儿的背影看了阵,又禁不住小声嘀咕:
“怎觉得这姑娘在哪见过?”
老兵眼前似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也是在这座城门,也是在那个方位。
那名长相灵秀的女童被一名美妇人拉着,在兵卫的驱赶下离开了这处城门。
女童身子在轻轻颤抖,久久回望不肯挪步,也是被人喊了几声婉儿。
为什么印象深刻?
老兵清楚记得,这事当年闹得挺大的,毕竟是一朝宰相被砍头。
是,这个婉儿吗?
所谓奚车,便是用机关术作为动力源代替马匹的位置,从而让车身更为简洁。
长安城乃机关术之都,各处、各类的奚车花船,与那些按某种规律运转的【坊】,都算是长安城独有的风景。
经过长安历代机关师的努力,这般太极宫中开出的‘宫廷奚车’已称得上是‘艺术品’,造价高昂的金属车身,镂刻了诸多普通人欣赏不来的复杂纹路。
当然,这些纹路有用没用,最终解释权归宫廷机关师所有。
上官婉儿坐得倒是颇为舒服,随手掀开侧旁的车帘,瞧了眼那些宛若石塑的机关兵卫。
那位老兵,也恰好多看了奚车一眼。
待车架走远,城门恢复通行。
“像,真像啊。”
老兵一阵神神叨叨的低喃。
正对着那绿袍官吏所坐奚车撇嘴的守门小将,见状立刻抱着长刀凑了过来,小声问:
“师父您说什么呢?什么像?像什么?”
“长得像,”老兵嘀咕,“过了这么多年,倒是谁都不敢直接认了。”
守门小将笑道:“师父您还不知这是谁吗?上官婉儿啊!
“这上官婉儿是去年还是今年年初,突然就在长安城内火了,一幅笔墨能卖这个数!”
小将举了个六的手势,用力晃了三下。
老兵笑道:“这火不火的,还不是那些大人们说了算?你不能只看表象。还记得上官家不?”
“哪个上官家?”
“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上官家,当年也是位高权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是叫上官仪还是谁来着,应该是叫这名。”
老兵收回追随奚车的视线。
那几辆奚车排成一列、前后连接,在宽敞的朱雀大道上一阵疾驰。
“上官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