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胜仗来得太快,竟让人惶恐了起来。
壬子年,冬至,烨城。
须弥宫燃着一盏铜鹤烛灯,一纸从战线快马加鞭传来的捷报,惊动了宫中的宁静。
当时,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襦裙的宿年正在抄书,绾了一个双平髻,歪歪斜斜地缀着一朵银边蝶翼,细细碎碎的流苏垂挂在脖颈旁。她握着笔的手一抖,只听“哐嘡”一声,砚台打翻在地。她顾不得四溅的黑色墨水,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滋味化开,久违的欣喜跃然眉梢,顾不得公主的身份,连忙问传来捷报的士兵,“哥哥回来了?”
“回禀公主,公子三日之后便能凯旋归来。”
“这……”宿年嘴角一弯,喜悦之情与惊讶之感夹杂,竟让她语无伦次了起来,“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战神再世,也无法企及……这当真是‘绝杀’……”
话音刚落下,宫殿虚掩着的窗子被风吹开,顷刻间下起了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时不时被吹了进来,宫婢见状,连忙去关窗,却被一阵惊喜的宿年阻止了。
“先生,快看,烨城居然下雪了!”宿年难掩兴奋之情,毕竟,烨城地处南方,誉为江南六府之一,十年都难得下一次雪。
静坐在案头的白衣太傅淡淡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致,苍老的容颜依旧沉静如水,左手佩戴的玉扳指轻轻敲击,发出清越的声响。北望斐山,山路蜿蜿蜒蜒,都被这大雪所氤氲模糊。
只听见太傅一声轻叹:“来得太早,毕竟不是件好事。”
他口中的“太早”,不仅仅指的是雪,还有这场速度惊人的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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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姜国的钩弋公主——宿年。
历史上,也有一位叫钩弋的女子,只不过她是汉武帝的夫人赵氏,一个很不幸的女人。这个封号是太傅先生给她取的,他说:“年年会比汉武帝的钩弋夫人幸福。”
民间流传,钩弋公主才学超群,文采斐然,其貌清雅脱俗。最难能可贵的是,写了一手秀云流水的行书,可与古人之兰亭序相媲美。只可惜天生羸弱,双腿软骨,无法站立行走。
对于这些传言,她只能付之一笑。
她写了一手好字,不假。但是,文采斐然、清雅脱俗之类云云,纯属民间杜撰。民间舆论的确强大,但凡是带个“公主”的后缀名,都是高贵优雅,秀外慧中。
姜国血脉单薄,历来王子公主不多,到她这一代,仅剩下她一个。
姜国少子,这源于百年前的一个大宗师的预言,姜国的龙气衰弱,建造了九重塔凝聚龙气。当九重塔放满四十九个灵位的时候,就是姜国亡国之时。以至于历代姜王都不敢多生子女,生怕自己的“超生”造成国破家亡的后果。
年少时,宿年是**大陆最有想法的公主。
由于宿年双腿不能站立,只能看着别人放风筝,每次看见别人满头大汗,风筝却纹丝不动,看着心急如焚。后来,宿年发明了一种不用手动就可以飞翔的风筝,被左将军看见了,从此就被应用在军事通讯之上。
太傅对宿年说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宿年将无数精力用在不务正业上,以至于在治国方面,什么想法都没有。太傅每每向姜王告状,姜王都会罚她抄四书五经,这为宿年今后写了一手好字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很多年后,宿年写的那一手好字,在赝品层出不穷的**大陆之上,经久不衰地风靡了一百多年。比起同一时期的其他书法大家,竟然成了更罕有的稀世孤本。
追溯其备受追捧的原因,那还得从她十四岁说起。当时宿年错别字连篇,除非万不得已之下被罚抄书,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字拿出来献丑。凡是有书信之类,全部找人代写。这就是多年之后,宿年的真迹少之奇少的原因。
太傅用心良苦,为了培养她在政治方面的想法,命她在半个月内给诸子百家的书写批注。无奈之下,宿年奋笔疾书半个月,针对“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一句,写了长达上千字的批注。为此,太傅并未表扬她,而是写了一篇长达上万字的论文反驳。
宿年十六年的学习生涯证明:培养一个像太平公主那样有本事、有手段的公主不容易,培养一个像钩弋公主那样没本事、没手段,却很有想法的公主更不简单。
她真的,很不像一个诸侯国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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