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灯光晕染得沈氏一向惨白的脸也有了一丝血色,她看着静姝将花瓶摆在桌上,问道:“哪里折来的桃花?”
静姝下意识地朝方菲玥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答道:“是姑娘下午从外面折来的。”
沈氏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声:“哦。”
静姝红玉对视一眼,红玉上前两步,恭敬道:“姨娘,饭菜都做好了,是否现在用膳?”
沈氏问道:“两位妈妈那里是否送去了饭菜?”
红玉低眉,不屑道:“庄子里的管事早请了两位妈妈吃酒听戏去了!”
沈氏皱皱眉头,半天才苦笑道:“也是,夫人身边的红人,这么多人上赶着献殷勤,哪里就轮到我们了!也罢,用膳吧!”
红玉应是,又小心翼翼道:“那姑娘……”
沈氏这才看了一眼角落里委委屈屈跪着的方菲玥一眼,灯光昏暗,她半边脸陷在黑暗里,看上去格外孤单影只,楚楚可怜。
但是,沈氏握紧了床上潮潮得棉被,她不能心软,现在对女儿的仁慈只会害了她,也枉费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教导。于是她沉声问道:“玥儿,你可知错了?”
方菲玥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早就疼得麻木了,还是头一次被娘亲这样重罚,一听沈氏发问委屈顿时涌了上来,道:“玥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方菲玥低下头,眼里的泪光在灯光里格外明亮:“玥儿不该莽撞急躁,不该顶撞府里的来客!”
沈氏叹了口气,徐徐道:“起来吧!”
红玉静姝忙上前将方菲玥扶了起来。
跪了这么久,方菲玥站都站不稳了,靠在静姝身上才慢慢站了起来。
用了晚膳,沈氏便让红玉找了活血化淤的药膏,两人坐在沈氏床边,一面轻轻给方菲玥涂药,一面絮絮说着方府的人事关系以及多年前她们被赶出府的原因,嘱咐她记在心里。
母女俩絮絮说了半夜的话,方才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母女俩正在用早膳,吴婆子和另一个婆子就过来。
沈氏半靠在床上,忙招呼两人入座,又吩咐红玉去端茶。
吴婆子俨然在梨木椅上坐下,冷眼瞧着饭桌上简单的早餐。一小笼包子,两碟腌菜,两碗南瓜白米粥。吴婆子暗暗撇嘴,看来柔姨娘和三姑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没了府里的支持又得了夫人的“关照”,这两人的日子能好到那里呢,怕柔姨娘多年的积蓄也早早用光了吧。
片刻,红玉端着茶水回来了,方菲玥走过去接了红玉手里的茶,亲自奉到吴婆子身边,盈盈拜倒,低眉道:“都怪玥儿懵懂无知,昨日冲撞了妈妈,还请妈妈喝了这杯茶,大人不计小人过。”
要回府的第一关,就是要放低姿态,讨好吴婆子,所以方菲玥才端了茶来赔罪。
吴婆子回神,皮笑肉不笑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奴可承担不起三姑娘这一礼。”
虽是这样说着,吴婆子却是动也没动,只专心摆弄着右手上的一枚大拇指指甲一般大的翡翠戒指,这可是来庄子之前夫人特意赏的。她既是夫人的人,又得了夫人的好处,自然要“好好”为夫人办事。反正这三姑娘无依无靠,回府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方菲玥深深弯下腰,心里感到万分悲愤,却也明白要想走下去,只得低头。将茶杯高高举过头顶,态度更加谦卑:“请妈妈大人不计小人过。”
另一个婆子暗暗皱眉,这吴婆子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三姑娘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庶女,毕竟也是个主子,又是老太太心心念念接回府的,吴婆子这样为难,就不怕将来三姑娘回府后秋后算账?
吴婆子满意地接过茶杯,微微撇头,对那婆子使使眼色,那婆子立刻便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方菲玥,柔声道:“三姑娘,这是夫人赏给您进府穿的衣服。”
沈氏的眉头几不可微地皱了皱,随即欢喜道:“既是夫人赏的,玥儿就赶紧去换上。”
静姝跟着方菲玥回了房间,待换好衣裳,方菲玥刚进门,几道目光就齐刷刷看向了她。
沈氏心中不免欣慰,自己女儿如此打扮,气韵高华,回府也不怕被那些人看轻了去。
只见方菲玥上身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身着白色撒花软烟罗裙,裙边系浅黄色宫绦,头上梳了平髻,两边各绑了一根粉色发带,在又在发间插了两朵粉色绢花。眉如远山,目若点漆。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一旁的吴婆子皱了皱眉头,这三姑娘虽不极柔姨娘风华,却是清丽脱俗,另有一番姿色。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长开,长大了怕也不逊色于柔姨娘美貌。
只是,吴婆子看看方菲玥一身锦衣,又看看柔姨娘一脸高兴,想想府里头得光景和大夫人的安排,不免在心底一阵冷笑,到时候可就有三姑娘受的了!
想到这里,吴婆子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三姑娘收拾好了,那便随老奴回府吧!”
方菲玥对吴婆子施了一礼,“请妈妈在外稍等片刻,容玥儿与娘亲道别。”
吴婆子这次倒没说什么,爽快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方菲玥“扑通”一声跪在沈氏床前,“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泣道:“玥儿拜别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