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确实是没有迎春心中的“后世思想”。她就没想过,为陈姑娘辩解,让齐国公府接纳这个女儿,将之择好人嫁出这一类的想法。齐国公府不可能那么做的。在如今这年代,就连辩解也不大可能做得到。
她只是很讨厌齐国公府拿这个经历悲惨的女儿做棋子的做法。
而且还能从中看出几分宠妾灭妻的味道来。
再者,这陈姑娘被送去道观、庵堂,在世人看来说不出齐国公府的不对。但黛玉深知,日后人们若是回味这桩事,回味这凄惨的一幕,同情起这陈姑娘的时候,多半真会说是张滦和水溶虑事不周,以至于让这姑娘差点撞死,而齐国公府也尴尬为难……
所以黛玉决定插手。
她管不了天下间的所有事,但可以管也有能力管的事情,为什么不管?
在她的眼里,齐国公府的做法虽不算是司马昭之心,却也昭然若揭——他们甚至都不肯早些时候将姑娘被救的消息传出来!
因为那样做的话,有个兰妃在宫里,皇帝不想插手也得插手。
只有这么仓促对上,才最有可能达成他们的目的。只要这姑娘真去了庵堂,尘埃落定,皇帝也不可能再管。
——勋贵之家,深宅内院,也就是这样的小奸大恶,最是拿手了!
轻轻巧巧的直接将水溶和张滦提前扯进这桩事里,黛玉冷冷的看着那两个媳妇瞬间变得慌乱的神情,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齐国公府的大门。
果然,里面的人坐不住了。
两扇大门迅速被拉开,一个干练的中年人飞快的走了出来,陪笑道,“二姑娘,实在不是老爷夫人不想见你。只是夫人如今的身子骨……”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道。“若是见了姑娘,大悲大喜之下……”一边说,又一边讨好的看看黛玉,就要将黛玉带上。
谁知道。一直都悲痛难抑的陈姑娘却忽然冷冷的对两边道,“既然是母亲的身子骨不行了,和我说清楚就是。若是母亲依然想要见我,我岂能死在此处?你们还强拉着我做什么?若我没被赶出家门,就依然是你们的主子,若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你们两个奴婢,与我又有何干系?”
她这会儿彻底的停止了抽泣,将往昔的姿态一摆,到底是贵女出身。竟是极有气势。
更兼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么一有条理起来,那话就说得两个媳妇讪讪的,只能松开了手。那管家一时也不敢说下去。陈姑娘整了整衣衫,站直了身体。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她的身体依然在微微的发抖。
黛玉这才真正看清了她。
此时她穿着一身棉布衣裙,面上脂粉不施、头上钗环俱无,就大家闺秀而言,确实是落魄的模样。但度其五官面色,虽有些消瘦,却并不像是经历了太多苦难……撇开这些。要说她和大家闺秀的差别……她显然已经对“抛头露面”这种事,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感觉。
或者……之前发现的真相,让她燃起了斗志?
黛玉原本虽有些同情她,却也只是同情而已。现在,却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是以倒是看着她行事。
陈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有去管那些围观者。
这会儿也是一样。她站直之后,先对黛玉行了一礼。随即红肿着眼,却以冷厉的目光盯着那管家看,“陈安,我问你,我之前在这儿哭闹着要死。既然母亲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想来是不知道此事吧?”
陈安之前才说了那话,只能点头。
此时,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开始觉得不对,但如今正看到热闹处,除了那些看不见的人在后面拉扯,围在前面的,却只是看热闹,极为认真。
果然……
陈姑娘冷笑道,“我就奇了怪了,我在门口要死要活,母亲身为一家主母也能被瞒住。早说了母亲身子不好,偷偷接我进门再做理论,并不告知母亲,岂非容易得很?为什么非要在门前才告诉我,说父母不愿见我,让我速去庵堂?”
那中年管家陈安,只听得冷汗直流。
陈姑娘却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朝黛玉行了一礼道,“县主,小女子被迫从贼,已玷污门风。不敢再让郡王与将军染上污名。小女子被救之后,郡王与将军处处为小女子着想,是打听到母亲想要见小女子一面,这才把小女子送回京城的!否则,小女子再是苟且偷生,既然未能复仇,也唯有在南边便自行了断!”
这般锋锐但又周到的言辞,让黛玉暗暗称奇。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这姑娘怎么也在贼窝里待了一年多,并且成功的被救了出来啊!她的经历虽然惨痛,若论丰富复杂,却也不是深闺中的姑娘能比的。
虽她言语之中将她也拉上了,但本来就是她自己凑上来的。这姑娘的反应和决断,倒是让她有些欣赏。
黛玉干脆转头向那个管家确认,“不知道陈夫人到底是愿意见女儿不愿?”
管家陈安冷汗涔涔,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答话。
黛玉也就明白了,叹道,“若不愿见,又何必非要强留她在这世上受罪?为子女的固然应该孝顺父母,为人父母的,却也不该太过狠毒了。而若是愿见,今儿的主事人,也未免太不会做事了一点。就不说陈姑娘的生死,齐国公府的脸面,难道也不知道顾及?”
黛玉并不在乎得罪齐国公府。
尤其是……看起来,就算她这么做,得罪得也未必是齐国公府。
事实也确实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