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义看着妻子那从恐惧战栗渐渐转变成回味陶醉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可不是吗?虽说阴阳相隔、形质不同,但是在他们老张家那位‘护家仙’的自我意识当中,他们只是转入了另外一个特殊的、仍旧可以通过某种方式与人类世界相互连通的空间之中,以一种特殊的形态维持着千年不死的生命,并且用他们不断积累壮大的能量影响着这个世界。
可是,这真的公平吗?或者说,这样做的结果,真的能做到共赢吗?人们身处其中,又有几个人能够真的说得清楚呢?
夜渐深,院子里的无花果树和葡萄架下响起了一阵阵悦耳的虫鸣,夫妻俩互相依偎着,虽然各怀心思,却依然非常享受这难得的和谐和宁静。强子娘斜躺在炕沿上,上半身舒舒服服地依靠在丈夫怀里,表情恬静,语音轻柔,絮絮叨叨地向他讲起了一件久远的往事。
那一年她六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女孩,天真活泼,深受家里大人的喜爱。这其中尤以姥姥和大舅为甚。
姥姥作为一个隔辈人,对于外孙女的心疼那就不用说了,因为她那位大舅虽然性情淳厚善良而且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但可惜的是直到中年依旧没有子嗣——大舅妈一直没有产下过一子半女。
大舅信命,并没有因此而苛责和疏远过舅妈,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却是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一般疼爱。强子娘的娘也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女子,非常善解人意。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娘家人心里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于是便托辞自己不会带孩子,从小就把强子娘放在娘家,让她跟着姥姥和舅舅过日子。
那时候的强子娘小女孩心性,虽然偶尔地也会妒忌弟弟一人专宠了父母之爱,但在姥姥和大舅百依百顺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她,却也从未真正缺失过亲情的滋润。
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姥姥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好,甚至有的村里人还会暗地里说她是神经病。其实究其原因很简单:姥姥罹患一种间歇性的、难以治愈的顽疾。
那时候的姥姥也就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性格和善而慈祥。只不过在强子娘的印象里,她长年累月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张脸更是蜡黄里透着青白,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她脸上总带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强子娘记得很清楚,每隔一段时间,姥姥总是会有那么几天被姥爷和舅舅们锁在屋里,不管强子娘怎么哭闹都不允许她进屋。而每到这个时候,姥姥总是会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时哭时笑,用一种奇怪的韵律唱一些她听不懂的歌谣。
那时候姥爷和舅舅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们根本不相信鬼魂附身之说。为了给姥姥治病,姥爷和舅舅们想尽了办法,从村卫生室到江湖游方郎中再到乡医院、县医院,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可是不管怎么检查,好像结果都只有一个:姥姥没病。
这样一直折腾了好几年,姥姥的病一直没有任何起色,到最后反而发展得发作频率愈发密集起来,身体也逐渐衰弱,就像被某种东西一天天地抽走了她身上的精气。
到了后来,还是村卫生室的一位老中医好心提醒他们,别这么折腾了,这是癔症,根本不是医生能够治疗的。照这么折腾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家底败光、病人遭殃,还是赶紧找神汉神婆给看看吧!
姥爷和舅舅也实在是被姥姥折腾得没了脾气,于是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开始了请神送神之路。然而说也奇怪,只要是那些远近闻名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灵媒到家里看了,无一例外地都会摇头离开,众口一词一句话:病人身上附着的灵体太厉害,他们看不透是妖是仙是神还是鬼,当然也就不敢贸然下手降服或是企图送走,意思就是害怕惹祸上身或是自取其辱。
当然这中间也曾经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不由分说就开始设法降服,但是可惜的是,这些人每次都没有成功。要么就是折腾半天根本不见一点效果,要么就是折腾到中途,这些灵媒反而会突然犯病:他们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然后就是对着姥姥磕头如捣蒜,一顿告饶之后狼狈逃窜。
这样时间一长,姥姥的病已经是名声在外,再也没有人敢于轻易上门招惹。不过这样一来,姥爷和舅舅们原本坚定不移的无神论却终于轰然倒塌,他们终于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影响人们意志和行为的东西存在。
然而相信归相信,姥姥的病还是得治。说实话,那时候姥爷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了给姥姥治病的心思。不过大舅很孝顺,一大家子人里边,只有他一个人始终坚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为了早日治好姥姥的病,大舅每到农闲时就会四处打听着寻找高人。俗话说‘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到强子娘十二岁那一年,大舅终于从一百多里地之外的一个小山村请来了一位据说神通广大的老太太。
据当时大舅的说法,老太太是不想来的,一是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不愿意出远门,二来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灵媒,经济条件还算不错,也不愿意为了一点小钱瞎折腾。然而,挡不住大舅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甚至还因此吃了老太太家里人几巴掌,但他却仍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这是为了救老娘,吃再多苦,受再多罪,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