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家家主秦泰越的走马上任,武林督侯的名号很快便在帝都乃至九州广泛传播起来。
向来只出现在江湖散谈之中的秦家人,那个甚至在近些年几乎都有些淡出于武林的秦家人,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再度为九州万民所知,就像是重新捡拾起淡望在历史尘埃里的旧忆。这样一个曾在千年前便威名赫赫的世家,霎时就建立起不输于任何朝中士族的威信,其炙手可热之状,简直快要与苏雷两家平起平坐。
秦家的官衔封授自然而然地在武林之中掀起一股狂潮,原本便是独绝江湖各大势力甚远的实力也愈加显得具有权威。因此,秦家的号令对于江湖人士来说,是不啻于朝廷政令的存在。甚至,要比所谓的朝廷政令更要有“朝廷政令”的样子。
所以,在秦泰越任职武林督侯的第二日,一众秦家人出现在帝都之后,几乎不需他们过多的出面劝解调合,便将那接连三日引得满城人心惶惶的江湖争端给逐渐压了下去。帝都也得以重新恢复了那平常得甚至有些诡异的繁荣。
如此一来,数位秦家的中坚人物便开始在帝都展露头角,其中,尤以早在武威林中任职校尉的秦家长子秦羽锋为最。这样一位少年英才,不过弱冠之年,竟已有堪称一流的身手,除了统摄聆啼台及至帝都安危的严御将,军中已无一人是他的对手。霎时间,多少青年俊彦与其相交,也有不少品阶稍低的朝官试着上门提亲。不过数日,秦羽锋俨然成了帝都城中风头正盛的年轻翘楚。
听得这些都中近况,师华宸神色始终淡淡,波澜不惊得仿佛早有先料。
近几日,应他的要求,苏惟君每日都会前来告知他都中的变化。
那些可谓棘手的江湖骚乱在秦泰越任武林督侯的那一刻,便注定不会再对建苍的统治根基造成威胁。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争端暂且算是循序渐进地消息了下去。明面上,秦家对江湖的号令威望,也使得他们在帝都的立足奠定了基础。
那日夜里变故频发,却也让他从中找到至关重要的线索,将所有隐藏于黑暗之中的阴谋串成一线,已然近乎万事皆悉。但现下时机未至,他唯有静待。
神思在纷缭间渺远,清远悠扬的琴声忽而自窗外传来,不禁被吸引了去,习惯性地凝神聆听。
山泉般清澈迸溅的琴音潺潺而淌,流过山间棱石,穿过绿茵芳草,泽披空谷幽兰,映照深林静谧。为之欢快地添上水润光滑的轻灵,成为初夏一隅最独到的绮丽风景。
很熟悉的感觉,与此生此前唯一听到过的吹奏神韵相合。
若说,那一曲似春,万物生长,骄阳和暖,繁花尽绽,春泽大地。即便是最枯寂干涸的土地,也足以为之带来脱胎换骨的生机。
而这一曲,则如初夏,天地繁荣,郁郁勃发,是三春灿烂后的蕴弥,道尽了人间自然极致的盎然,扑面而来的葱茏气机。
下意识地起了身,经几日的修养,左腰的伤势虽还隐隐作痛,但并不妨碍他的行走了。缓缓步至窗前,院内满眼皆碧,盈枝的绿叶滤过了夏日骄阳的毒辣,唯剩下斑斓幻变的光明。
琉璃角檐的小亭中,举止淑雅的少女笼袖而坐,玉琢般的细指抚动琴弦,跳跃出一个个涤荡人心的音符,洗尽了藏匿于心的阴霾。
“春风虽逝芳华敛,夏枝犹待浓荫长。蝶踪不见蝉鸣许,粉蕊何若叶隐香。”
清淡的词句也似被琴声中扬溢的盎然生机所感染,他难得一次主动表露。末了,又附上一句由衷的赞叹:“真是好曲。”
闻得人言,琴声渐息,少女回眸,果真看得的是这个淡漠清峻的身影。诧异之余,正欲带着忧切起身,师华宸竟反倒是推门而出,缓缓地迈步于中庭。
“殿下,你身体还未养好,最好还是卧床静养……”
苏洛薇起身离亭,似是想领他回去,却果不其然地被拒绝:“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苏姑娘特意来此调琴,不正是希望我在养身之余,调适心情?正好伤势已然近愈,出来走两步,也好尽快恢复行动。”
缓缓道尽了话语,看着已经微露无奈之色的苏洛薇,他认真地附了句:“多谢苏姑娘了。”
师华宸那疏淡的气息本就有些让人无法接近,更别说对之强迫行事了,住了住后,苏洛薇也只得放弃了押着他回去的想法,轻叹一声。
“殿下无需客气。”
夏风拂过,吹动了亭角的页铃声响,远远望了眼,师华宸坦然自若地走进小亭,在苏洛薇隐然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地占据了她原本的位置,又以双手轻按琴弦,似想弹奏一曲。
但他终究没有继续,只用幽邃难测的目光垂注着纤细的琴弦,默然无语。
难以揣测眼前之人的心思,苏洛薇静静地侍立一旁,终于试探着开口道:“若是殿下嫌弃洛薇在侧,待琴声止息之时,洛薇再来扶殿下回去?”
说着,她已是微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离开这方小院。
“苏姑娘之曲,是我所不曾有的。”
退后的足步停下,明白了师华宸并无驱逐的意思,也因又一次直言不讳的赞赏而微红了脸:“洛薇曲艺尚疏,当不得殿下谬赞。听闻殿下深得音道造诣,恐怕远不是洛薇所能企及的。”
“音道在意不在技。如能得音道修习之法,你的进境未必就次于我多少。”
师华宸淡然的话语无波无澜,苏洛薇却是不由瞥了他一眼,一息的迟疑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