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赵家村外数里,一片荒草足有半人高的坟茔中。
这片坟茔是赵家村所有,世代村民皆埋于此,数十户人家,你一片我一片,有的坟茔前立着墓碑,有的光秃秃只有荒草,有的坟茔还鼓鼓着,有的已经塌成平地。
南无乡所出之赵家,本极富裕,在赵氏长大后,家道才衰败下来。所以赵氏这一片坟茔,都是有墓碑的。
不过墓碑主人都以“赵”姓开头,唯独赵氏的名头是“南赵氏”,下面写着“不肖孩儿南娃立”。
深更半夜间,一个身影出现在坟茔中,左转右转,最后停在赵氏的墓碑前。
“南无乡啊南无乡,你可真是个好儿子,立碑又刻字的,省去我多少功夫。”
来者腰间挎着一个陶罐,穿道袍,做算命先生打扮,朝这片坟茔一眼打量过去,只有这一座唤作南赵氏,下面又留有南娃之名。
这么多墓碑,带南字儿的就这么一座,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从怀中翻出一本线装黄皮书籍,打开一看,里面行行列列都是人名,每个人名下面,还记录着入籍,销户,关系等条目。
原来,是赵家村的户籍册,不知怎么到了他的手上。
找到南娃一页,上面写着父南大,母南赵氏,生于玄历一万零六百八十七年,剩下的部分,尽被撕去了。
这是中原宗门定下的规矩,南无乡拜入地师后,地师府便已从中都调来这本户籍,除了父母、生年这一行,余下所有消息皆被消除。
这人倒也没有意外。
在久远前一次中原与南疆间的修真大战中,中原人不知厉害,导致许多户籍流到南疆手上,南疆的祭祀们凭此发挥,用生辰八字,咒死了不知多少中原好手。此后,中原修士的生辰八字,就不是能轻易查到的了。
又寻到南大那页,上面写着外乡人,赵家村长工,妻赵氏,子南娃。还有职业一栏,写的是炭匠。
又找到赵氏一页,上面有夫南大,子南娃,也有父母和生辰。
又比着赵氏父母的名讳,又在坟茔中寻了一圈,恰好二人的墓碑也在这片坟茔之中。
如此,终于确定没有问题,顿时心满意足。
收起户籍,有模有样的朝着南赵氏的墓碑作揖弯腰,还说什么“打扰了”,“给您换个地方”,“先帮你们夫妻团圆,再把你儿子也送下去伺候你”之类的一大通。
客气过了,摘下腰间陶罐。
当空一掷,对着坟茔便照下一片黄色光芒,顿时土石翻拱,从地下拱出一副棺木。
大袖一挥,击飞棺盖,一副骸骨在黄光之中,缓缓升起。一边上升,一边变小,最后整副没入陶罐之中。
“神巫山果然把南无乡的主意,打到他双亲的遗骸上了。”
暗处,黎明雪将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惊心又莫名。
她又后悔,在桑兰小居时,任由另一个人带走南大的骨灰了。
不过,仔细想来,当时也不知那人带走了南大的骨灰,不然当时也不会让其轻松离开了。
尽管想不出此举的意义,但历代大先知最善长的就是谋划预见,所以这绝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举。
甚至,能让大先知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更证明二老遗骸对其至关重要。
当然,也不是像柳银瓶担心的,是什么诅咒之类的方法。
咒术看似了无痕迹,让一些不明其道的人,觉得神秘莫测。但黎明雪出身南疆,即便没有修行此术,对此法的运行之理还是知道的。
此道根基在于,每人生而在天道之中有自己的轨迹,谓之命轨。
施展咒术的人可以用影子、生辰、镜像、血缘等关联之物为引,透过命轨与受咒之人搭建一条对应的因果线,再付出一些代价,直接透过天道将之重创,甚至诛杀。
但无论哪种方法,想诅咒一人,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且要承担反噬的风险。其方便处在于,施咒之人付出的代价尽管更大,却是可以选择控制的,被咒之人却防不胜防。
如以一人的血液为咒引,那自然是准确无误,如果换做相近的血缘之力为咒引,则所咒的往往不是一人,而是一族。
通过血亲施展的诅咒不是没有,但必须是从活人身上摘取的鲜血,或者连根的毛发等物,这已经比本人身上取下的咒引差上一筹了。再不济也要是新死不久的至亲尸体,上面起码残留一点儿“生气”才行,这样的咒引就更无法施展大威力的咒术了。
南大死后火化,要是骨灰还能用来咒人,那么随便从地上抓把土也可以咒人了。而赵氏也死去数十年,尸体早化为白骨,要是还能抽出一丝生气,也就不该躺在此地,而是要跑到万尸谷里做僵尸才对。
何况南无乡自己就精通平峦堪舆之术,要是母亲下葬后,反而通灵尸变,那可要让地师府里的同道们笑掉大牙了。
但明知神巫山取走二位老人的遗骸不是用于诅咒,黎明雪反而更加焦急——无法猜透对手的目的,才更加毛骨悚然。
但也有个好消息,其实这人取走的,并非赵氏骸骨。
黎明雪比这人早到了两个时辰,已经先一步找到赵氏坟茔。
“南无乡本事大了,有些下作之辈要找他麻烦,可能会动您的遗骸,我只好先一步赶来,好做些打算。”
她见到墓碑后如是说。见南无乡留字为南娃,生怕赵氏不知无乡是谁,还专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