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对付他们,也很简单,你见过蛇蜕皮吗?”
季善敬点头。
毕肖笑道,“那你见过人蜕皮吗?”季善敬的脸色忽然大变。
毕肖见他面色惨白,拍拍他的脸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交易,那也可以,我并没有说不行,而且这交易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哦?”
“你已是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间应该没有多少东西是你想要却得不到的。”
季善敬道,“确是如此,所以我根本不必和人谈交易。”
毕肖反问,“可是你方才已经说了,你想和我谈交易。”
“因为我发觉,我的仇恨不能停止,我得不到宽恕,得不到解脱,世上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珍贵。”
“你的解脱是什么?”毕肖徐徐善诱。
“季离忧的命。”
毕肖又问了一次。
他冷漠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厉声道:“季离忧的命!”
他像是中了摄魂术,丢了所有的神智,把心里想说的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只要你乖乖照着我的话做,季离忧的命已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可将他的命奉上。”
季善敬呆滞地一点头。
“既是如此,我们便是说好了,告退。”他再也不说第二句话,长长一揖,转过身走了出去。一阵风从窗中散了出去。
季善敬慢慢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他的目光已又变得恭谨而呆滞,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凝视着门外灯火,缓缓回忆方才发生的事。
现在,他明白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恨。对季离忧的恨,除了怨恨外,再也没有别的。
他身为影子,早已厌倦了站在别人身后。挡在他面前的人太碍眼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季离忧死后可以被挫骨扬灰。
算来已经在良渚整整呆了一年又三个月。
酒筵摆在水阁中,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喝酒,四面荷塘,碧波荡漾。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送来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是五月,热气开始渐渐笼罩良渚。蝉鸣也有一声没一声开始了。
季离忧静静地听着说书人和卫琅说话。
去年冬天,两个人见了面还和见了仇敌一样,结果开了春,又跑去一起喝酒了。
这人和人之间就是奇怪。季离忧怀疑他们两个背着他达成了某种协定,但苦无证据。
怎么忽然就好得像是可以穿一条裤子了?说书人除了他以外,还和别人这么谈得来?
季离忧摇摇头。“人不可貌相。”
“你说什么?”卫琅剥开一个莲子给他。
说书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有时候缓慢而温和,尤其是在他耳边凑近了说话时,他正在说一件有意思的事。
季离忧的心思却不在此。
卫琅这个人也奇怪极了,前头才告诉他说书人是堕神,叫他不要和他为伍,扭头自己就和闻老头称兄道弟了,这两个人,越看越有鬼。
该不会是背着他……季离忧在脑子里幻想了一出大戏。
他是因为嫉妒才离间他们两个,他对说书人一定有不一样的心思……扭头又觉得不可能,卫琅是个很洒脱的人,他肯定不会这样做。
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远远望去也没有几盏明灯,四壁都悬着珠子,微弱的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说书人喝了酒后,谈笑风生,正在说一位国主的fēng_liú韵事:“据说他和王后的寝宫里,就从不燃灯。”
“做那事什么都看不见,也未免无趣。”季离忧喝了口茶水道。
说书人解释说,“这是因为那位国主认为,燃灯即有烟气,王后的眼睛不好,他怕烟气熏着她。”
“没有烟气,哪还是人间。”卫琅笑道。
“其实不燃灯,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说书人道。
“以什么照明?”季离忧问他。
说书人指了指身边的珠子。又道,“宫中每至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卫琅道:“国主奢靡,国都覆亡不过是迟早间的事。”
季离忧道,“可他也算是个多情种。”
说书人淡淡道:“多情人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季离忧看了看四下,“安木达怎么还没有来?”
卫琅道:“你若等得不耐烦,我们也不妨先摆上些点心你垫垫肚子。”
突听水阁外一人笑道:“点心吃了有什么意思?”
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肌肤又细嫩又白皙,看的不仔细还以为是个男子,因为她的个头几乎和卫琅一样高。
季离忧就偷偷问过安木达,是不是草原人都顿顿吃肉喝奶,才长得这样高。安木达说,就算是在草原女子中,也没有女子比她高,季离忧听罢才放弃顿顿吃大肉喝羊乳的想法,他以前明明觉得自己个头还挺高,可在卫琅和说书人面前,他已经矮了一个头,又来一个安木达,一个女子也比他高。
他只能安慰自己,要有晏子使楚的气节。
“去了哪里?”卫琅问她。
安木达身后的苒苒立刻抢着道:“我们去抓野兔子了。”
水阁中寂静一瞬,片刻后哄堂大笑。
季离忧笑得抬不起头,指着苒苒头上的稻草问,“你这是去拔野菜还是去抓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