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传膳!”
即有数十名宫侍,流水价呈上精美的菜肴,安阳涪顼陪着董皇后用过晚膳,又闲坐着说了会儿话,方告退出来,自行折返德昭宫。
草草洗漱过后,安阳涪顼呆坐在床榻边,不由又想起夜璃歌来,越想心里越痛,眼里不禁掉下泪来,满腹忧思百结,却又不知能向谁人去说。
歪在枕上捱了大半个时辰,安阳涪顼方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徘徊来去的,还是夜璃歌那忽近忽远,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身影……
……
安阳涪顼走了,而且一连好几日再无消息,夜璃歌的心先是微微慌乱了一阵儿,继而平静下来。
又听得夜天诤回来说,董皇后已经下诏,应了金瑞国所请,允三公主前来和亲。
夜璃歌表面上看去,依然淡淡的,心上却有如被根荆棘扎了扎,说不出的异样。
寻了个空隙,她再次改装成男子,出了夜府,本想找个地界儿散散心,不想街头巷议,却在传言和亲之事。
有道太子爷双花结蕊,艳福不浅的;有道金瑞来者不善的;还有人为夜璃歌抱屈,说她尚未正式嫁入皇家,人家便硬生生塞进来一个夹梗儿的……
夜璃歌听罢,都抛开不理,没往心里去,可一个年轻男子的高论,却引起了她的注意:“近日有客商从金瑞来,言说金瑞国内的兵马调动甚是频繁,且全国上下数十家兵器坊日夜开工,赶制弓刀箭戟,分明是另有所图,眼下却无端端送个公主来,只怕,是虚晃一枪,掩人耳目罢。”
“唐公子,此话怎讲?”一个尖声尖气的男音岔进来,“难不成那金瑞,还敢对我朝兵锋相向?他就算敢来,也不值什么{——有摄政王在,有太子妃在,有夜家在,管他们什么明枪暗箭,都一挑子收拾了。”
“说的便是这事,”唐公子伸手敲敲桌面,嗓音渐沉,“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臣强主弱,都断非长久之道,莫看夜氏此际炎势滔天,我看那祸根,只怕也已经伏下——”
夜璃歌心中一凛,猛地握紧手中酒杯,再凝神细听时,后方却一片鸦雀无声,显然众人心中都有忌讳,并不愿在这样敏感的话题上多作闲谈。
平伏下面色,夜璃歌依然慢慢地喝茶,直到将水汁饮尽,方轻轻搁下杯子,将一锭碎银搁在桌边,起身望门外而去。
她并不曾走远,只闪在一家酒楼的幌子后,看那唐公子出了门,旋即提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行,弯弯绕绕行了数条巷道,唐公子忽然收住脚步,转身向她看来:“尊驾,有何见教?”
不意他也是个身怀精湛内功的高人,夜璃歌倒是吃了一惊,不过她行走江湖惯了,却也经验老到,见行迹已露,索性不再隐藏,站定身形,冲对方抱拳作揖:“小可敬阁下之风采,有心结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那唐公子眸中锐光闪过,上上下下将夜璃歌一打量,露出几许笑意,也抱拳拱手道:“不敢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弟,请了。”
听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江湖中人,夜璃歌心中先自起了几分喜意:“如此,请借一步,寻个僻静地儿厮谈,可好?”
“甚好。”那唐公子也是个爽利人,竟不拒绝,点头称善。
挑了个清雅的茶楼,两人直上二楼,待小二送上茶水,掩上房门,夜璃歌双手捧起茶盏:“兄台,请。”
唐公子也举盏示意,随即一口饮尽杯中清茶,却听夜璃歌快人快语地道:“敢问,公子可是楚郡人士?”
唐公子一怔,收起眼底的轻慢之色:“兄台如何知晓?”
夜璃歌抿唇一笑:“公子虽一口京腔说得流利,然尾音仍带一分楚音,故而冒昧揣测。”
“兄台去过楚郡?”
“那倒没有,只是昔年认得些兄弟,却是楚郡土生土长的人氏。”——这话倒不假,她常年在璃*旅中走动,那些兵卒来自璃国各州各郡,自然也不乏楚郡人士,故而夜璃歌细听之下,便识出这人的出处。
“哦,”唐公子点点头,也反问了一句,“想来兄台,是炎京中人了?”
“是,”夜璃歌坦承不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适才在酒楼之中,小可闻得兄台高谈雅谈,耳目为之一新,故而想厮近请教,还请兄台畅言则个。”
唐公子眼珠一转:“兄台既是炎京中人,按理应比我这外来的和尚更明白些,怎么却舍近求远起来?”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唐兄常年在各处走动,见识自当比常人高出一筹。”
得了她的赞誉,唐公子脸上倒殊无喜色,只是把着手中上好的青花瓷杯,默默不语。夜璃歌也不催他,口中慢慢地啜着茶,却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那邈邈长空中澹澹的流云。
此时日色已然偏西,金色余晖透过对面的窗扇,斜斜打在夜璃歌的脖颈上,衬得她眉目如画,韵致动人,饶是唐涔枫这些年来游历四方,见惯各色殊丽,此时也不禁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