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面对的原来是一团空气,而且只是团空气。
她明明站在那里,却看不见摸不着,仿佛有什么,遮挡了她的面容。
“你走吧。”
黑衣人隐身进了树林——他想他已经看到的,那是寂寞,是凝聚了千万年伤悲的寂寞。
通常,这天下最聪慧者,也是最寂寞的人。
他们洞悉世间的一切,因而不会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
这片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看似风云四起,却最终,都会归于寂寞。
英雄也罢,美人亦好,最终只是镜中之月,水中之花,没有赢家,也没有输者,更没有舍得,与舍不得。
只因为她看得太透,反而失却了真心真情。
山深树浓,从古刹里传出的钟声,响个不停。
女子依然那样站立定,看着月牙自天际升起。
大地是如此静默。
宇宙是如此宏远。
远远超过人心。
它的浩瀚,以及蕴藏着的智慧,远非一般人等所能窥见。
夜璃歌笑了。
也罢,或许所谓《命告》,根本只是无稽之谈,没有人能完整地预料,明天会怎么样。
……
与此同时。
龙赫殿。
“怎么样?”傅沧泓来来回回地走着,“还是查不出来吗?”
“是,皇上。”
傅沧泓的双眸暗了下去。
“皇上,对方的根底,掩藏得很深,而且动机不明。”
“嗯?”傅沧泓抬手摸摸下颔。
“这股力量与从前的不同,既不像是为了权势,也不像是为了……总而言之,连属下也判断不出来。”
“你也判断不出来?”傅沧泓微觉意外,“也就是说,它变化不定?”
“对,它确实变化不定。”
“要如何才能将之控制住?”
火狼没有答话,只是摇头——这方天下,原本就比任何人以为的都大,谁都没有办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傅沧泓的心忽然“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抬手,拉了拉衣领。
“火狼。”
“属下在。”
“传令下去,各大营作好战备,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
“是,皇上。”
待火狼离去,傅沧泓走到窗边,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月亮还是那样地圆,只是璃歌,你在哪里呢?你,又在想什么?
……
“禅师,璃歌心中有一疑问,始终无法得解。”
“施主不妨直言。”
“佛云,世间众生皆苦,不知道众生为什么会苦?”
老禅师拈须微笑:“施主乃天下大智大慧之人,那么施主以为,众生为什么苦呢?”
“求不得,因为求不得,所以苦。”
“施主答得妙,施主既已明了,又何必问老衲?”
“那么,是不是无欲无求,便不会苦了呢?”
“这个么——”老禅师拈须沉吟,“无欲无求,这四个字,说起来十分容易,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施主行走红尘,见惯世间诸色诸象,觉得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呢?”
“……所以,世人才永远会觉得,自己在苦海之中?”
“不错。”禅师点头,夜璃歌却不禁莞尔——敢情绕来绕去,又把话题扯回原处了。
不过,这禅师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遂起身,合掌在胸,朝禅师拜伏下去:“小女多谢禅师指教。”
正待转身离去,却听禅师道:“施主请等等。”
夜璃歌定住脚,转头看着他。
“施主,老衲还有一言相告,万忘施主,定要记在心上。”
“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施主勿轻动杀念。”
夜璃歌怔住。
“施主每一动杀念,便折福一分,每一动善念,便能消一劫。”
夜璃歌将双手环抱于胸前:“如此说来,天下人人皆存善念,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正是如此。”
“阿弥驮佛。”夜璃歌心中虽不以为然,只两掌合于胸前,朝着老禅师再拜,然后转身离去,快至殿门时,却听老禅师在身后长唱道:“善有善报,恶有恶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世人皆计较于眼前的得失,往往失却最珍贵的,施主,切记,切记啊!”
夜璃歌心头剧震,觉得他这话似有所指,转头本欲再问,却见那老禅师已将殿门阖拢,她怔怔然在殿前立了许久,但听得簌簌风声过耳,竟似什么人的呜咽。她心有所感,只是口中难言,踯蹰良久方才转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