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三镇的暗夜里,燥热的空气在流动。
一股股人流从各处军营中涌出,无声的行进、无声的汇拢、无声的列队在军医院外,一双双眼睛望向军医院那几间亮着灯的房间,每个人都在心中为他们的师长、他们的兄长、他们的老师、他们的领袖而求告着各路神佛,祈望着老天爷开眼。
是的,第九师军规最严、训练最苦、饷章最低,可是,第九师有灵魂、有热情、有理想、有目标!第九师的骨子里已经渗透进国家军人、民族武力的烙油勇于牺牲的精神!占据鄂军员额近一半的三万余官兵,人人都自觉到,自己可以牺牲,第九师却不能丢了魂魄,那就是师长!
杨曾蔚、潘正道、叶秉甲、裘三升从武昌赶回,姜明经也来了,还跟了一大群得到消息的鄂军将领。看到军医院外严整列队、寂静无声的队伍,将领们俱都心神巨震,不禁停下脚步。
裘三升担心师长的安危,深悔不是自己护卫而是杨虎,如果是自己,自己就会用身体把子弹给挡下来!可。。深深的自责着,他情不自禁下失声喊着“师长”发足狂奔,却被门口的徐树铮伸臂阻挡,裘三升还要硬闯,徐树铮扬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打醒了陷在自责、心痛和担心中的裘三升,也打醒了刚刚赶到大门口的黎元洪。
何谓军心?看看这里,看看这些无声列队的将士,这就是军心!黎某人要得军心,不是单独找将领谈话,而是坦然面对这里的所有人。
看看,人家小扇子多厉害,一个耳光打在别人脸上,自己却在第九师将士心目中得了彩头!那么,身为第九师的当然上司,副总统黎元洪阁下又当如何表演呢?不,不用表演,所有表演在此时都是拙劣的,只需让内心深处对何向东安危的担心,对第九师的重视,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即可。
“副总统到!”
随着侍卫的传报声,黎元洪紧皱眉头,抿着嘴唇,脖子略向前倾,脚步匆匆的在队列间留出的通道穿行。突然,他停着步,看了一眼手术室还亮着的灯光,侧身,一手搭在一名军官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那军官和附近的官兵们分明就看到,副总统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副总统的胸膛在急促的起伏,副总统对师长的心意,与弟兄们是一样的啊!
“大帅!”军官立正,举手致礼。
“大帅!”官兵们纷纷立正,向黎元洪行举手礼。
黎元洪一指放在嘴边作势,又向手术室指了一下,“嘘”了一声,重重的,从上到下的用手掌抹了一把脸,自顾自的点点头,大步走出队列,踏上两级台阶后转身,举起双手下压示意。
无声的,官兵稍息,军医院又恢复了安静。
黎元洪打个手势,第九师诸将都随他进屋,徐树铮略犹豫了片刻,也举步入内。他冷眼旁观,作出很确定的判断——黎元洪召黎天才谈话在第九师将领们心里造成的不良影响,不会因为刚才的作秀而改变分毫。
“诸位。”黎元洪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至于惊扰手术室里的人。“向东生死未卜之际,本人和大家的心情都一样焦急、一样沉重。可是,有的事情,向东是希望我们能继续做下去,做好的!我们不能因为担心、悲愤而乱了方寸,让向东失望啊!嗯,现在紧要的有几件事情,第一,我已经让辅臣去知会陈家,向东没有亲人照顾是不行的!第二,部队要稳定,要带回营房好生休息,明天一早照常出操。第三,我。。”
黎元洪突然哽咽了一下,抬手揉揉眼眶,又说:“今后一段时间,向东要养伤,第九师的作训,全军的整编还要继续,所以,及时作出人事安排是必要的!我意,田伯元护理第九师师长,并兼护理汉黄镇守使,统筹安排一切。如果诸位没有意见的话,明天晚讲之后,各部主官在司令部召开一个全体会议,由本副总统主持。”
“宋公。”田金榜见黎元洪似乎说完了,乃欠身道:“事发之地在竹木码头,归属水警管辖,抓捕之人犯该当交由水警队侦讯,我等自无异议。只是,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快四个钟点了,水警队那边还没结果,我等实在有些疑惑。”
“伯元所说正是本人要说的第四个事情。”黎元洪和颜悦色道:“何少岳已经初步查明,此案背后牵扯两个利益团体,涉及三股人事,复杂呀!因此尚在继续追查、抓捕幕后之后,在水落石出、完全结案之前,自然是不宜贸贸然给诸位交代的。”
一直旁观的徐树铮闻言顿觉有文章可做,来了兴趣,忙问:“卑职不知宋公所言两个利益团体,三股人事为何?”
“唔。。方才说了,此事此时尚未定论,倒是有一个可以确定的,被杨父击伤之刺客,姓徐名镇坤!”
“徐镇坤!?”潘正道失声叫道:“是他!?”
黎元洪要的就是潘正道如此反应,当下故作神情凝重的缓缓点头道:“正是,所以我说此事背后分外复杂,没有结案之前不便多言,免得再起波澜。诸位,何少岳已经全力以赴了,静待结果吧。伯元,还不下令散了队伍?”
田金榜目光扫向第九师诸人,立时有倪龙、曾广胜、朱福顺、陶贵均等人出门,随即,外面有了压低的解说声,口令声,又有轻微的脚步声渐不可闻。
“吱呀”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一名军护和德国医生弗林伯格左右搀扶着浸信会医生殷墨霖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