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女官(一)
第十五节阴霾重情相许(中)
“是我傻!是我傻!”蘩卿瘫哭成泥,吐字不清,调不成。哥哥这样意志坚定的人,究竟要多伤心绝望,才能舍得自杀呢?上辈子,她有多自私,多糊涂?他是被她气死的啊!心痛而死。她把他活生生气死了!“好哥哥,你放心!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都不会打我的主意……他们犯不着!就当没有的事。出去吧。让芍药进来。明儿我把她给了你,你跟她们好好过吧!别人我不知道,她俩待你是真心的!我放心。”
哭成泪人,兰麝促气,眉掉眼飞,脖颈都用力到粉了透。存知哪里受得了她这般,一并连神魂俱丢,强制按捺依然收拾不住,也委屈起来,狠劲儿上头,咬牙切齿的指天咒骂道:“作孽的自然有人,不干你我等事!就拼一场生死活夺,有路走就安贫乐道,没路走,咱俩就一起灰飞烟灭!”
蘩卿葳蕤生发,浑身虚汗皆下,隐隐就开始腹痛,存知这才醒了神儿。蘩卿道:“哥哥,不能这样。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罢了!何一个蠢字了得!娶妻生子,光宗耀祖,才是正道。沈家和页家以后都要靠你。你不能空负了这么多人!”
“有机会的,眼下就有个大机缘。好妹妹,你等我,等我考了进士,就给你改宗!”
“笨!还用你改宗!舅舅天亮就会来打死我!”
“不会!”存知捧握了她手,贴上面颊,“只等我有了前程,更没人敢将我怎样了。到时候,咱俩就回乡去,守着月城。男耕女织,相扶偕老。”一言之诺,最简单也最沉重。轻易就将蘩卿最后一丝防线击得粉碎。两辈子头一次知道,真正被人深爱是什么感觉。
唯将一人在,此生不白头。世间丹心,莫过如此。
可她何德何能!凝涕交泪,执手通怀,愀然两忘,只觉就算此刻去死,也无怨无悔。复笃定道:“还是不行啊!我们不见人,生儿育女不见人吗?吃苦受罪都不怕,重要的是,哥哥,我怕,”命不长久四个字是不能出口的,“因为樊姝彤,她是不祥之人,我也是。有个大阴谋,表面上看,是樊家几代人兢兢四十年。但这种牵涉皇权的大事,岂能是一个商贾会有的谋划?我不是自悲,二品女官,人臣之极!大明朝亘古未有之术,两月之间升迁。风云诡谲,危如累卵。哥哥,不是善数!你别卷进来。等此事了,你且好好活个精彩的一生,守着舅舅和娘平平安安。好歹不要让外祖母枉死啊!”
存知听她说的句句明白,痛彻心扉,捶胸而已,只将傻瓜两个字反反复复念了,意色坚定,已在无尽中。蘩卿推着他走,他却将身灌了千钧,一刹那山倒顶塌,慷慨之力拔地啸天,抱了她,咬牙道:“他们想拿捏我,哪里那么容易!我要跟你一起,咱们拼个结果,别的不要,就图个后半生相依为命。好不好?”
蘩卿跌叹:“糊涂!皇上是靠不住的!李家也靠不住了。如今只有王家还是朋友,却也不耐烦了。扣了我们十车货,哪里是扣货!这是要谈判,要好处!许国应了送货,到现在有声儿没影儿!为什么?彀中人而已啊!哥哥呀,堂堂兵部尚书都无可奈何,如你所说,谢家就是大半个大明官场!这话多少真数我不知道,但这场风波,从苏杭二州,两广福建,都有谢家的势力,这是不假的。若算上南海周围,以及湖南的杨应龙,还有西北的鞑靼和瓦剌。哥哥,中朝之人,不管主动还是北动,卷进来的少不了!大明官场现在就是朋党的网络,连清流俱开始结党,各路领袖各有盘算。圣上发落樊家,斩草除根的心坚定不移,为的就是能翻天覆地,改个面貌。哥哥啊,这样的形势,天下之大,我们还往哪里走?”
“我有办法。”存知说着,突地却一激灵,软求心疼的脸突地变了怀疑警备,“你是不是变了心,要跟别人,拿话堵我呢?不要我做依靠,你想靠谁!谁谁谁!”
蘩卿心里有鬼,一时哑然,“什么变心!我们又没有什么啊!”
“哈哈哈!原来这样还叫没什么!”存知脸色大变,气的消停不住,“瞧,这叫没什么?肌肤相亲,坦诚相见,夫妻不过如此!这样子还叫没什么!那你跟他,是不是也做了这没什么的事儿!”
一朝心病终于问出口,搅动着醋海生波,翻江倒海的沸腾起来,一颗心瞬间变成了七百个,猜忌、嫉妒,自恨,煎熬催嵬,塌天灭地似的,“你不会中意他的,要皮相没皮相,要雄伟没雄伟老头子!朝阳正色,才德心术,更是什么都不是!一家子靠着裙带庇荫蹿腾起来的窝货,自谓世宗皇帝心祣,却要算计人家的闺女保得富贵生计!做得帝王的爪牙鹰犬,不过一只看门之物,竖子小人尔!你根本就不可能瞧得上他!老实告诉我,他把你弄进东厂那次,是不是欺负你了?占了你便宜,是也不是?”
过爱至于失去自我,喜怒一瞬间。蘩卿心疼极了,伸手摸他的脸,悔恨不该和骆三走的近,以至伤他如此之深。
存知瞧着她的眼底,就误会了。蓦地眯眼,腾身跃起,跳下床就往外走,“是真的,是真的!果然是真的!老乌龟,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乘人之危,我要撕了他!欺人太甚!我去宰了他!我宰了那王八蛋!”气的浑身都在颤抖了。
蘩卿见他的样子,猛然一震。精神亢奋,这是该死的女尸粉在作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