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当年,那个路口,现在已经没了,”韩菲微笑道:“那个地方改建时,我还想着说拍个照,留下来。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拍。等我再去时,已经都是围挡了。再后来,那里就有了个大建筑,叫方圆广场。”
她屁股下垫了个塑料袋,就坐在墓碑边,阶坎上。墓碑上,搭着她打来的雨伞,雨停风静,那伞也稳稳地在那上面搭着,给碑遮了个严实。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哦对,脚边还有两份蛋点和两瓶绿茶,那屁股下的塑料袋就是装这些东西来的。
她把两瓶绿茶都拧开盖子,一瓶给爸爸,一瓶自己拿着。
“爸,这些蛋糕,依然不是妈妈店里的。她也干不动了,店转了,虽然每天还要去做菠萝包。不过,店名没改。接手的姑娘,我和我差不多年纪,算是妈妈的徒弟吧。”
风雨后的公墓,湿气氲氤。但韩菲一边跟爸爸说着话,一边觉得呼吸之间,气息清新。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都不会满意我和妈妈的关系,我总是怪她,怪她让你出事。但现在,爸爸,我想跟你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正在尝试和以前的自己告别,不要假坚强,就当妈妈身边的女儿。这里面,得感谢接手蛋糕店的那个姑娘,她叫颜影影,”韩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捂了一下脸:“我竟然是被她骂醒的。爸爸,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和妈妈,还有小栋都会好好的,我会经常回去。下次来看你,一定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妈妈,和我,还有小栋,当然了,还有你那时候经常买给我而自己舍不得喝的绿茶,还有你喜欢的糕点,下次,我一定带着店里的糕点来。”
然后,她不再说话,打开糕点的盒子,就着绿茶,缓慢地吃起来。
没多一会,电话的振动声从挎包里传来。颜影影打来的,她似乎有点犹豫,似乎在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放松和平缓:
“韩菲,你在哪?”
“我在外面,你,有事?”
“你快去市医院吧,我也要赶过去,师傅,出车祸,被送过去了!”
韩菲一下子傻了。她几乎在瞬间失去思考能力,除子嘴里机械地轻嚼着蛋糕。
“韩菲,你听到了吗?”颜影影把事说了,声音反倒高了不少。
韩菲缓缓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挂掉,放回包里。然后,她深喝了一口绿茶,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被雨水打得早已垂头丧气的花花草草,一手撑在湿漉漉的蒙了一层薄沙的地上,站了起来。那个塑料袋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已紧紧在地面上。
“爸,妈妈出事了,也是车祸。”
她慢慢吞吞地言语着,然后俯身把塑料袋从地上撕将起来,把放在墓碑前的给爸爸的绿茶在地上倒了个弧线,把瓶子装进袋子里。然后,是那两份糕点,给爸爸的,还有自己已经啃了一半的,都扔到袋子里。她把塑料袋束好口子,一只手抓着它,另一只手整了一下斜挎包,这才去拿墓碑上的雨伞。她抓到了伞把,脚下却突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抓伞把的手和抓塑料袋的手都在瞬间攀住墓碑,勉强不让自己真的跪下去。心里无边的恐慌在这一刻完全漫延,鼻子里的酸楚几乎要吞噬掉所有能在脑子里存活的思考。她把头抵在墓碑上,墓碑的冰凉让她坚持着几份清醒,她听到了抽泣声……
好一会,她才终于又站起来。把伞收起,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却又返回,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来,跪在墓碑前,快速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才重新拿了东西,真正离开。
又一会,她驱车从长青路右拐上了海滨大道,没五分钟,就远远看到路上有交警和交警的摩托车,有几个骑电动车的人也在那里驻足。近了,一个交警以标准化的交通手势指挥她缓缓通过。这个位置,恰好是一个同样小路上大路的红绿灯口。目光越过交警伟岸的身躯,能看到一辆大众车从对向车道把隔离栏撞成了一个大凹口,向她这边凸出,花木狼籍间,黑色的、银色的碎片到处溅着,占了一个车道。而那大众车的同向的前方不远,停着一辆明显被追了尾的车,那车很气派。所有这些景象在缓行通过的间隙里,从眼帘里掠过,韩菲也很快反应过来:没错,那辆大众车就是妈妈开的桑塔纳,那辆被追尾的车……劳斯莱斯?!
刚好红灯,韩菲刹车停住,脑瓜子向后扭,向后看。她心跳加速,她深呼吸,她要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她打了左转灯,想着过了红绿灯后,应该先靠边停,回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当然了,从刚才路过的情形看来看,交警在现场,主要还是为了那两辆事故事,并且疏导交通——看样子,两辆车的当事人都已经不在场;看样子,医护车的确已经来过;看样子,交警只是在等拖车以及养路护路的工人;看样子,那些三三两两远远看着的人,看的其实是劳斯莱斯,被一辆平民大众车追了尾的劳斯莱斯……
脑瓜子极速地转了几个圈后,原本过了红绿灯向左偏行的韩菲,突然地一脚地板油,车子一声委屈的轰响,终于朝前蹿去。
市医院,颜影影和徐小丹一前一后地向急诊手术室狂奔。
手术室外,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等。听到脚频声,他们俩齐刷刷往这里看。
“怎么是你?!”颜影影生生地停住了脚步,追上来的徐小丹紧贴着她,挽着她的臂。
“是你?!”周长镜也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