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六房现任族长崔元纶脸色有些难堪,怒声道:“这下好了,彻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崔晔垂着头不敢接话。
“几个族老自以为是,不就是燃石么,非要摆架子,现在被人家打上门来!”
崔元纶毫不掩饰心里的怒火,他一开始就不赞成晾着张易之。
崔晔转移话题道:“族长,刚刚的较量,咱们崔家子弟稍稍逊色,让幼梦作一首诗,绝对能消灭张易之的锋芒气焰。”
“稍稍逊色?”
崔元纶瞪了他一眼,不留情面讥讽道:“那十几首诗皆是传世之作,咱们跟他那是天壤之别!”“再者,梦儿绝无可能胜过他。”
崔晔深皱眉头,愁闷道:“总得试一试吧?”
崔元纶默了默,微微点头:“无论胜负,一定要请张易之过来。”
“嗯。”
……
少女闺房陈设简单。
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
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枝茱萸。
梳妆台的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刺绣丝帛,绣着兰花,栩栩如生。
案桌上趴着一个少女,眼睛眯成一条缝正在翻阅着竹帛简牍。
她仪静体闲,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不施粉黛的脸颊肌肤赛雪,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眉目间隐隐散发书卷的清气。
丫鬟进来后,把案上竹简抽走,嗔骂道:
“姑娘,医士早跟你说过,减书存眼力,你偏不放在心上。”
崔幼梦用手指揉了揉眼角,她患了比较严重的眼疾,花似雾中看,二十步外雌雄不分。
丫鬟将竹简放好,才说起正事:“姑娘,老爷让你现在写一首诗。”
“我爹?”
崔幼梦蹙了蹙眉头,但还是提着毫笔在宣纸上书写,字迹端庄秀丽。
丫鬟一边看,一边问道:“姑娘,你就不好奇为何么?”
“听说张易之在跟崔家论诗,大抵是族人都输了。”
她埋头写诗,说话的声音粘粘糯糯。
丫鬟脸上浮现愠怒之色,同仇敌忾道:“你不生气呀?张易之可是一个狂傲无礼之徒!”
崔幼梦有些懵圈,她抬起头问:“技不如人,有何气?”
书呆子!
丫鬟翻了翻白眼,见她诗已成,就抄起宣纸跑出去。
崔幼梦笑了笑,继续拿起书籍眯着眼看。
……
村外,草堂里。
“来了!”
崔晔胸有成竹,他缓缓展开宣纸。
场中又安静下来。
崔氏族人眼神中透露最后的希望,而围观者也很期待。
再输这一场,崔家可谓是脸面无存。
谁都知道,这首诗不是为了赢,只是要扳回一丝颜面。
崔晔望了张易之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念道:
“苏溪亭上草漫漫,
谁倚东风十二阑。
燕子不归春事晚,
一汀烟雨杏花寒。”
妙!
绝妙!
不仅是崔氏族人,其他围观的大儒都站起来鼓掌。
掌声响彻在山林间,长达几息时间。
崔家刚刚上场的十几个人,作诗的水平远远不敌这首。
这绝对是一首传世之作。
全是写景,情景融浑却毫无痕迹。
暮春景色浓郁而迷蒙,恰和倚阑人沉重而忧郁的心情相契合。
诗韵人情,隽永醇厚!
一直漫不经心的张易之很罕见郑重起来,他也有些鉴赏水平,这首诗实在太细腻了。
不愧是清河崔氏,终于有一个能打的。
“好,此诗方显崔家底蕴。”
张易之往前踱步,由衷敬佩道。
这时候,众人才发觉。
这竟他第一次挪动脚步!
这意味着他要开始认真了。
崔家每个人都紧盯着张易之,侧耳倾听,不敢遗漏半句。
而其他围观者纷纷拿出笔墨,想要奋笔疾书,记录下来。
张易之高举茶杯,突然将茶水倾泻,口中高呼道: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呼!
呼!
场中安静无比,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山顶紫烟缭绕,山间白练悬挂,山下激流奔腾,一幅绚丽壮美的图景。
这莫非是仙境?
所有人都被诗中磅礴的气势,彻底给震慑住了!
连陈长卿都愣神呆住,一碗茶水就能比喻成飞流三千尺?
这也太扯了吧!
可为什么听起来这般壮阔呢?
胸膛好壮阔啊!
贫道他日得道成仙,就能去这样的仙境?
“这才是诗!我上半辈子究竟学了什么狗屁东西?”
“是啊,明天就回家侍奉双亲,好好在家里闭门苦读。”
“今日之盛况,吾一生难忘!天道难言公正,为什么偏偏张子唯这般有诗才,诗才天授啊!”
“老天赏饭吃,咱羡慕也没办法啊,唉!”
围观的书生士子回过神来,议论纷纷,发出不同的感慨声。
崔家族人已经有些眩晕了,他们第一次产生挫败感。
孔子说,知耻而后勇!
而门阀士族的自尊心和耻辱心,尤其强烈。
对于他们而言,被人击败,这是耻辱。
受到耻辱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反击。
若反击之后发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