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繁盛的白杨如一把巨伞为整个小院遮起阴凉。
范伯喜欢两件事,晒太阳,喝烧酒。太阳晒进院子的时候,只要有时间,范伯都会拿把马扎坐在院子里,看看报喝喝茶,或是干脆什么都不做,只闭起眼睛尽情享受阳光,阳光在西,他就坐在院西,阳光在东,他就挪到院东,范伯搬着马扎追着阳光跑。院子里晒不进阳光的时候,他就拎着马扎到大街上去晒,找个有阳光的地方一待,再找个熟人聊上一阵。
张丽娥经常夸奖范伯的这种养生之道。
范伯呵呵一笑,说他不懂什么养生,就是觉得晒太阳舒服。
范伯的衣服向来都是极松宽的那种。
张丽娥问过范伯,穿松宽的衣服是否也是一种养生之道。
范伯笑道:“就是舒服,宽宽大大的舒服。”
范婶摇头,“老范特别怪,衣服瘦一点儿都不行,非得穿那又大又宽的,冬天的棉裤也是,瘦一点儿贴身多暖和,人家就不穿,非得让我把棉裤做得像两个大水桶。冬天冷风嗖嗖的,多冻得慌,可人家就不听我的,说那样才舒服。”
范伯比范婶大十几岁,如今范婶四十出头,范伯将近六十岁了。
张丽娥刚搬进这条胡同的时候,范婶二十多岁。范婶给张丽娥的第一印象是:身姿挺拔,美丽大方,伶牙俐齿。一晃眼十好几年就过去了,身材和美貌都渐渐被时光磨损。
张丽娥当年第一次知道范伯和范婶的年龄差距时,大吃了一惊,夫妻俩差了十七岁,这可是一代人的年龄差距。后来才了解到,范伯是二婚,以前在南方老家有家室,妻子去世了,家里还留有一个儿子。再后来两家人更熟悉了,张丽娥半开玩笑地打听范伯范婶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范婶说就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范伯看上了她的美貌,范婶爱上了范伯的学问。范婶的父母得知闺女看上一个比她大十七岁的老头子,还是二婚,打死也不同意。范婶跟自己的家庭经过了多番激烈的斗争,最后私奔,才跟范伯走到一起的。
张丽娥笑着轻叹,没想到眼前这对看似平凡平静的老夫少妻,当年却有这样轰轰烈烈的感情故事。相比较范伯范婶,张丽娥和吴尚荣的相遇相识更普通一些,年轻时他们同在师范学校学习,二十岁那年,有人给张丽娥介绍了吴尚荣,吴尚荣比张丽娥高一个年级,为人踏实诚恳,后来两人见了面,互相都觉得挺满意,就相处起来,毕业之后就结了婚。他们的情感故事很简单,像无数普通夫妻的故事一样。
无论年轻时经历过怎样轰轰烈烈的开端,两个人过起日子来都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久了都像一杯白开水。张丽娥听范伯范婶吵过,范家也听吴家打过闹过。
张丽娥恍然,一眨眼自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三个儿子都那么大了,老大都要上大学了。想不到呀想不到,时间过得太快了。
住在吴家西边的老张家搬走了。张家两个老人年岁都大了,搬去跟儿子一起住了。张家奶奶以前也经常过来跟姥姥聊天,后来腿脚不好了,出门的机率越来越少,再后来张家奶奶就不出院了。
老张家搬走以后,吴家旁边的院子空了挺长时间,一直没人住。直到前些天,才搬进来一对年轻夫妇。姥姥看见这对年轻人笑了,这不是谢家大姨的闺女女婿吗?谢家大姨就住在范伯隔壁,闺女们经常来看她,她的孩子们姥姥都认识。
谢大姨有两女一儿,几年前丈夫去世了。谢大姨一直跟儿子儿媳住在一个院子里,应该说是儿子儿媳住在谢大姨的家里。谢大姨的两个闺女都嫁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小儿子,儿子结婚以后就一直跟谢大姨住在一起,小院三间正房,谢大姨腾出两间给儿子儿媳住,自己住一间。儿子儿媳刚结婚的时候说的很好,说是要给谢大姨养老,谢大姨很开心,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没白养,娶的媳妇也懂事。时间一长,儿媳妇的嘴脸就不似刚结婚的时候了,隔三差五跟儿子吵闹,话里话外都是嫌老太太麻烦,不想让她住在这儿了。
谢大姨为人和善隐忍,在家受了气一般也不说,除非被儿媳妇欺负得厉害了,心里实在难受,才也找姥姥和范婶念叨几句。
看谢大姨越是忍气吞声,范婶越生气,范婶说:“房子是谢大姐你的,他们凭什么让你搬出去?要出去也应该是儿子儿媳妇滚出去,他们太不像话了,你天天伺候着他们,他们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还欺负你,他们是什么东西?是人吗?儿媳妇一开始还假惺惺的装得挺好,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就露出本性了,什么东西!谢大姐你真是好人,你太好脾气了,这事儿要换作我,我早跟他们翻脸了,打也得把他们打出去,让他滚得远远的。”
姥姥跟谢大姨是一样性格的人,能忍则忍,姥姥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遇到的女婿也是个好相处的。谢大姨就没那么幸运了,唉。
范婶说:“谢大姐,你不能这么一再退让,该骂就得骂他们,该出手就得出手,对小辈不能总惯着,虽说是亲儿子,可儿子现在娶媳妇了,他们是一家人了,跟咱们当妈的就不是一家了,你明白吗?那闺女一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儿子也一样,娶进来媳妇,他也是别人家的了,都是外人。”
谢大姨琢磨着范婶的话,孩子们都有了家,跟自己都不是一家人了,唯一跟自己是一家人的老头子也没了,现在就剩下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