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家人还在熟睡中,南屋厨房的灯悄然亮起。
姥姥开始为孩子们准备端午的美食了。
火柴划着引燃纸张,纸团引燃劈柴,灶堂内的火焰由大及小地闪烁,一小铲煤添入,姥姥一下一下地匀速拉动风箱,精准掌握着火候,火不能大不能小,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样蒸出的米才黏香可口。
江米松散地静躺在笼屉的蒸布上,随着时间和温度的变化,质地由硬及糯。
夜空静黑,小厨房暖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一身皂衣的姥姥端坐灶前,双手支撑火铲,一丝不苟地望着灶堂里的火,通红的灶堂印红了她的脸,锅里冒出的蒸汽熏热了她的眼,她用手抹抹鬓边的汗滴,微笑着。
姥姥转头望向正屋,正在屋里安睡的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
屋檐下的那窝燕子也睡得静悄悄。
姥姥轻轻拉着风箱,想着锅里的食物在天亮时摆上桌的情形,想着三个外孙子吃凉糕时的开怀模样,她的心头比浸了蜜还甜。一年又一年,每年的端午前夜姥姥都是这样度过的。
这是一项漫长的工作,米起锅再入锅,蒸汽在厨房里升腾翻滚,从门和窗穿行而出,弥漫进了夜色。
坐久了,姥姥就起身在厨房门口站一会儿。
如钩清月,星光闪烁,落在姥姥眼睛里的是世间最美的景色。
天空渐渐褪去暗色,星月的光芒淡去,鸟儿的啾喳声在枝头忙碌起来。
灶堂里的火熄了,厨房的灯也熄了。
吴彦明天亮就醒了,他悄悄关上厅堂的门到院子里学习。
苇叶和米混合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吴彦明跑进厨房,“好香啊。”
姥姥望了一眼勤快的大外孙子,抿嘴笑笑,“这么早就起来了?”
吴彦明知道姥姥肯定又是一夜没睡,年年端午节姥姥都是最辛苦的。
姥姥把凉糕最上面的一层苇叶掀开,米香枣香更是扑鼻。
“饿了吧?吃一块儿吧。”姥姥笑问。
“哦,我还不饿,等大家都起来一块儿吃吧。”
“也好。”
“那,姥,我先去学习一会儿。”
“哎,快去吧。”
吴彦明此时真想抱抱眼前最亲的人,可他只是微笑地望了望姥姥,没有付诸行动。
吴彦明到正房屋檐下找了条凳子坐着看书去了。
姥姥站在南房门口静静地望着外孙子。
吴彦明的性格最像姥姥,无论心里多欢喜开心,表面上都极少流露,无论心里多压抑难受,表面上都不会透露,一直是一副面沉如水的大人模样。
姥姥将整块儿凉糕用刀轻轻分割开来,一份给范伯家,一份给吴彦明奶奶家,一份给陈家。姥姥不会包粽子,但年年范婶和陈唯依都给送粽子过来,作为回礼,姥姥也将自己制作的凉糕送出一份。
范婶起得早,起床后在院子里吞云吐雾。范婶看见了正在院子里学习的吴彦明,她没说话,怕打扰孩子学习,只是安静地站在树荫下抽烟赛神仙。
一支烟袅袅飘尽,范婶把烟头捻灭,动手收拾整理院子里的花花菜菜,看着各种菜喜人的长势,范婶眯着眼睛笑。
吴家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不过这安静没持续多久,厅堂的门“咚”的一声被撞开,吴彦军石猴出世般从屋里蹦出来,闻到香味后更是在院子里一跃三尺高。
范婶抬头望着三儿呵呵笑。
“姥——,范婶——,早!”吴彦军激动但没忘了礼貌。
“呵呵,早啊三儿。”范婶笑答。
姥姥从厨房出来,“你小点儿声,你哥那儿学习呢。”
吴彦军这才意识到院子里还安静地坐着一个人。他嘿嘿一笑,“大哥,我没看见你,对不起啊。”
吴彦明冲三弟笑,低头继续看书。
吴彦军蹦进了厨房,小声说:“姥,给我来一块儿。”
姥姥关上厨房门,“你个小东西,不等你爸妈和你哥他们一起吃啊?”
“我饿了呀。”吴彦军挠挠脸揉揉肚子,“姥姥你听,我肚子都叫唤了。”
姥姥低头在吴彦军肚子上听了听,“哪儿叫了?”
吴彦军脸上无奈地抽了抽,“姥,真的叫了,只不过声音没那么大,我这肚子很懂事,怕打扰我大哥学习嘛,所以叫唤得声音很小。”
姥姥撇嘴角笑了,“你个小机灵鬼,先吃一块儿吧。”
“太好了,太好了。”吴彦军两手搓起来。
姥姥用刀蘸了水,刀刚落下,就听吴彦军道:“姥,这儿,切这儿,这儿枣多。”
“好。”姥姥按照外孙子的要求落刀。
“大点儿,姥,稍微再大一点儿。”吴彦军在一旁指挥。
姥姥笑,“行,大点儿。”
姥姥把凉糕切好装盘。
“姥,白糖呢?”
“那个柜子里。”
吴彦军打开柜子拿出一罐白糖,盛了满满一大勺,撒在凉糕上,然后用勺子抹匀,接着又盛出一大勺。
“放多少糖啊?”
“姥,越甜越好吃。”
“你倒真是会吃。”
“呵呵,这样又甜又黏又香。”
姥姥看着吴彦军抹了整整两大勺白糖在凉糕上,然后用勺子着吃起来,吃到美的时候摇头晃脑。哼,这个三儿,吃属他最讲究,属他会吃,两个哥哥都没这样。
时间差不多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起来了,吴彦明的晨读结束了。
“彦明。”姥姥看大外孙学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