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一头没入虚无,延伸向黄昏高原深处,虚云宫所在,另一头拴住一个庞然大物。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体型,这是一轮金色大日般的光轮,其中有无数虚影,或是盘膝悟道,或是剥皮拆骨,亦或是阴阳合欢,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脸色都挂着慈悲。
面对这等诡异的存在,青莲毫不畏惧,无数个他抽出腰间长剑,不屑道:
“行了,你体内大量的意识都被锁在黄昏高原,这还怎么和我斗?我的确不如你,修行了这么久才刚刚迈入褪凡第二境,你是在第三境呆了几万年的老鬼,又堕入忘川,甚至千年前即将触及灵境。
可那又如何?你被天师锁在此处千年,刚才又消磨了道基,神异都被这天庭赠与的囚神锁禁锢,我又有大阵加持,此消彼长,你如何与我斗法?”
一个个青莲高举长剑,捧起诗集,壶口倾斜,琼浆玉液如银河倒挂。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
剑光捭阖,璀璨却掩不住秋气肃杀。
诗篇清丽,俊秀却盖不住满腔豪情。
一个个青莲手持剑舞,不同的诗篇从他嘴里蹦出,意境不同,却又都是传世佳作。
青莲目光迷茫,他脑中又想起那个和他大哥月下论诗的人。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剑气有了,那差的就是月光!
青莲眸子璀璨,他心中涌起无数诗篇,突然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头顶的屏障,一抹清冷的银色月辉,散落当头。
银月涧。
砂石的身躯缓缓崩坍,宗泽坐在湖面中央,眼角温润,他看着面前几乎不成人样的大叔,抬手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叔,你是这个!”
砂石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张已经完全扭曲的脸庞看不出笑意,只能让人心生恐惧。
一块块皮肉剥离,一副太极图的虚影出现在湖面下。
先是腿部,接着是躯干,最后裂纹爬上了他狰狞的面容,那一抹解脱的笑容定格在了原地,随即化作飞灰。
容器破裂,蕴含的神力彻底被太极图吸收,汇入整个黄昏高原。
我好想……再看你们一眼,秀莲,沙树……
意识的最后,砂石恍惚间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随着后者微微挥手,他突兀出现在一件熟悉而陌生的房子外。
一个壮硕的少年正在屋子外的空地上演练功夫,少年时而拳打如箭,破开层层气流,和空气碰触,闷声如雷;又时而脚踢如枪,刺破空气,如中败革。
一个面容清秀,眉间带着淡淡喜色的女子,正坐在少年不远处,面前放着一个盛满蘑菇的篮子,十根皮肤粗糙的手指,拿着一块蘑菇在身旁的水桶内搓洗,拭去泥土。
“……秀莲”
砂石有些痴了,看着面前那道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探去,五指穿过,整个人扑了个空。
砂石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虚影开始消散,可接着他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意。
他望向一丝不苟的沙树,似有种冥冥注定的血脉相连。
这就是我的儿子吗?多年不见,已经长怎么大了……真好。
砂石虚影消散,沙树也正巧练完一套拳法,他眉头皱起,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
刚才有谁在看我吗?
“树儿,练完了吗?”
秀莲刚好洗完所有蘑菇,她温柔地看着沙树,拍了拍一篮子蘑菇。
“准备吃饭了,今天是你最爱的奶油菇。”
“谢谢娘亲!”
沙树满脸惊喜,他用力拭去嘴角的涎水,曲起胳膊,怕打着凸出的肌肉,给自己和秀莲打气道:
“娘亲,你放心,等先生教我的神功大成后,我一定会去把父亲带回来的。”
说着,沙树转头看向头顶升起的明月,清冷的银辉遮蔽了天光,沙树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似乎看见,银月刚才朝他眨了眨眼。
……
一座地下陵寝,无数泥俑站在永不见天地的地底,他们手持青铜兵器,成军阵站立,偶尔还能看见拉着青铜骏马的战车屹立军阵前方。
陵寝最深处,放着一具金丝楠木制作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身披玄色龙袍,头戴十二珠冕旒的英武男性。
清冷的月光从头顶投下,穿过陵寝的封印,落在漆黑的棺材上,映照出日月山河。
一个个泥偶突然活了过来,他们手持兵刃齐齐转身,冲着陵寝最深处,棺材的方位单膝下跪,头颅低垂。
“锵!”
利刃出鞘,清脆的剑鸣却带着哀伤,似在送别。
“咚,咚,咚……”
钟声悠扬,足足响了三万下。
棺材内毫无生息的男子突然动了,他面部的肌肉抽搐两下,最后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随即蓦然化作齑粉,连同周身的龙袍一起消散,最后在馆内凝聚成一块玉玺,被阵法吞没。
月光!
青莲面露喜色,接着耳边传来道道钟鸣。
哗啦啦——
金色的锁链拖动,猝不及防之下,金色大日般的光轮表面出现道道裂纹,其中的虚影崩散。
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