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却对良素道:“早听闻这江南一地春季雨多,果然如此,此时不过三月,却是绵绵细雨不断,有道是主不留客天留客,不若我们也学那俗世之人,避一回雨?”
良素一听,便笑了,这一路与小少一同行来,从未闷过,他总能寻出新鲜法子玩。
果然却听小少道:“你可听说过扬州弹词(注)?”
良素一愣,却是摇摇头,这一路小少带着她听过不少有趣的东西,说书的也有,唱曲儿的也有,路过长沙,听那长沙弹词,路过豫州,听那豫州小调儿,良素的耳朵着实过了一把丝足之瘾。
今日听小少说起这扬州弹词,想来又必是好东西。
小少却道:“此地民众多喜饮茶听说书,弹词便是说书的一种,拿些话本故事来讲,一面饮茶一面听,最是适合打发这躲雨的时光了。”
良素一听,立时来了精神,便问道:“哪儿有?我们也去打发打发这时光。”
小少信手一指,良素回头一看,便见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石桥,那石桥一端不正是个楼台,里面叮叮咚咚便传来琵琶曲的声儿。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便下去。”良素说做便做,拉了小少便下拉住了良素,手中捏了一个诀,良素立时便变作了一名少年郎的模样,便连那身上嫩黄的女子衣衫亦变作了雪白的男子长衫。
小少做完这些方松了良素的手,温温笑道:“还是这般急。”
原来这一路行来,良素才知晓,俗世中女子原是不能与男子一起在这些地方喝茶听曲儿的,若是要去,必要有家人相伴,且要面覆垂纱。
良素只觉哪里这许多规矩,面覆垂纱她是绝不肯的,依着她的脾性,宁愿贴一张隐身符也不愿面覆垂纱,然隐身符却是催动灵力便会现出行藏的。
小少自然知她脾气,为让她看得尽兴,便每回将她幻化作一名少年郎的模样。
良素转了个身儿,雪白的长衫极衬她芙蓉一般娇俏的面容,此刻化作一名少年郎,倒是端的面如冠玉自带fēng_liú,小少见了都忍不住赞了一声。
二人就这般仗着幻化大大方方进了那茶楼,那茶楼倒不大,却分作上下两层楼阁,楼上沏的好茶,坐的包厢,推开小朱窗,倚楼闻曲声,楼上的座位泰半也是女儿家坐着。楼下却是小小的竹桌竹椅,喝着大壶子里的茶,磕着散装的果子,随意坐着,多半是些男子。
二人甫一进得茶楼,便有伙计来招呼,打了个诺儿便问:“二位公子爷,里面请,可是楼上雅座儿?”
良素却是摆了摆手,原本幻化了便是为了感受世俗气息,去什么雅座儿。小少见了,便随意寻了一处座位,那伙计见了也不多说,便上了果子沏了茶,便又自顾自忙去了。
良素要的就是这份随意。
那台子上两名先生却是说得正热闹,一人手中抱着琵琶,一人敲着梆子,只这扬州弹词与旁的小曲儿不同,却是用扬州地方话儿唱的,良素从未到过扬州,却是半点儿也听不懂,如此听了一段,终于忍不住问小少道:“这两位先生唱的是什么?”
小少却是温和一笑,轻声为良素解释道:“这曲儿名为《锁南枝》,唱的是女子梦中思念远去的夫君。”
良素一听,却是道:“这俗世中女子的规矩忒也多了,出不得门,便是梦中思念也不能去寻,委实可怜。”
诡小少听得良素这般说,却是笑得更甚了,道:“你当个个都似修仙女子似的,能飞能跑能跳能打,俗世中的女子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自小被教导笑不露齿,行不露趾,便是许她们出门也走不得多远,怎么寻夫君?”
良素亦点点头道:“果然还是修仙界好了许多,女子没了这许多规矩,亦个个能飞能跑能跳能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诡小少听得此话,却是啜了一口茶,正要说话,然,面上却忽地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蹙了眉头,半天不做声。
良素一见却是惊问道:“小少,你怎么了?莫非受了伤?”
小少依旧抿紧嘴,面色极为痛苦,却摇了摇头。
良素又问:“那是……中了毒?”
小少摆了摆手,只面上却愈加痛苦。
“那是……?你倒是说啊,究竟怎么了?”良素着急地道。
小少用力咽下去了什么,终于吐出一句话:“这茶……太难喝了!”
良素一愣,一巴掌拍在小少背上,道:“就为这个啊,你吓死我了!”
小少被良素蓦然一拍,险些将适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茶又吐了出来。
只小少却是不干了,说什么也要去楼上的雅座儿坐着,便招呼了伙计来,特特询问了雅座儿可有好茶。
伙计道:“雅座儿自然有好茶,才下来的碧螺春,入口甘香,公子爷可要尝尝?”
“尝尝,必定得尝尝。”诡小少使劲儿点头,不待良素说话,便拉了良素往二楼雅座儿去了,适才喝的那一口哪里是茶,分明是墨汁,诡小少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茶。
良素却是一面儿走一面儿道:“小少,你说你原先也在诡家做小厮,怎就这么刁了口,难道是那诡家待下人太好?”
小少听了这话,却是蓦然驻了脚步,轻声道:“恐怕就是吧,诡家下人喝的茶也比今儿这茶强出太多了。”
良素却是摇摇头,诡小少在诡家学了这一身本事,还偷了魇兽,连茶都喝得这般好,这哪里是去当下人,分明是去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