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它们一样,刚刚下过一场透雨的晚上,也是我们跟几个小伙伴最亢奋的时刻,为啥呢,在农村长大的七零后的孩子们可能深有体会,那时候咱都没啥玩儿的,市面上倒是有玩具,但是家里都不宽裕,穿的还都是补丁衣裤,父母哪儿有闲钱给你买玩具呢。
女孩子一般都是沙包、绳子,男孩子一般都是弹弓、铁环、玻璃球,坑边逮青蛙,树上抓知了、掏鸟窝,菜地里偷人家的黄瓜茄子。
透雨过后,地面都湿了,这时候,地底下那些没脱壳的知了就会一个个钻出来,我那时候就是因为它们才兴奋的。我们村南那时候有条大堤,堤外除了庄稼就是白杨树,也不知道都长了多少年,人腰粗细,树干笔直,钻天高,只要围着那些树找,就能在树身上找到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知了,围着这些树抓这些知了,是我们最开心的事。
吃过晚饭,我跟我妈说了一声,说去抓知了,然后带上我弟弟,我弟弟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一年级,这就打算先到王思河家找王强顺。
王强顺是王思河的儿子,算是比我小一岁吧,他是一九八零年三月八号,三八妇女节那天出生的。要是严格按照天数来算,我只比他大了七十多天,还不到三个月,不过就因为当中隔着一个年,我也就比他大了一岁了。王强顺上面还有个姐姐,能比我大四五岁,王思河比我父亲结婚晚了一年,不过,我父亲跟我母亲结婚六年以后才有了我,这差距就出来了。
当时,带着我弟弟刚走出房门,我奶奶在院子把我们拦下来了,我奶奶问我们去那。我奶奶这时候已经七十岁窜头儿,十成十的老太太了,不过身子骨很好,眼不花耳不聋。
我回答说:“找强顺、明军去堤南抓‘妈呀’。”我们这里的方言知了就叫“妈呀”,大知了叫“大妈呀”,小知了就叫“小妈呀”。
我奶奶一笑说:“奶奶今天带你去抓好不好?”
我一听,特别的高兴,小孩子,就喜欢大人陪着他一起玩。我跟我弟弟都高兴地说好。
我奶奶又说了:“今儿个,奶奶先带你一个人去,赶明儿再带你俩一起去。”
我一听就问:“为啥呀?”
我奶奶说:“奶奶带你去的那地方,‘妈呀’特别多,那里‘妈呀’还特别精,去的人多了就把它们吓跑了,今天先带你一个人去,叫你认认路,赶明儿你要是自己想去,你再带你弟弟跟强顺一起去。”
我一听,咋感觉这么奇怪呢,不过,这是我奶奶,她一定不会骗我,我就跟我弟弟说:“你在家等着,等哥抓可多可多‘妈呀’回来,叫咱妈给咱煎了吃。”
我弟弟,从小就乖,很听话,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嘴特别馋,长得比同龄孩子个头儿稍大一点儿,结实一点儿,看着稍微胖了一点。当时他上一年级,我上四年级,他只比我矮了两三公分,谁看了都说我们是双胞胎,
我弟弟听我这么说,咽了两下口水点了点头。
于是,我奶奶带着我一个人出了门。
过去,我们老家前面好像是一座没人住的老房子,后来老房子塌了,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记得还有半截土墙,我没事就拿我父亲打铁用的一种小锤子去砸那土墙玩儿。
这时候,那截土墙也没了,成了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蒿草野花啥的,穿过这片空地,是一口老水井,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当时村里好像刚刚安上自来水,这口井也就没人再用了,不过,那里摇水用的辘轳、井绳、水桶啥的都还在。
说起这口井,说出来各位可别笑,对于别人家来说,这口井只有一个用处,对于我们家来说……我小时候不怕打,怎么打都不会说“不敢了”,后来,我妈把我抱到了这口水井边上,说要把我扔井里去,在那一刻,我真的怕了,歇斯底里地说,妈,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自那以后,算是给我妈摸着窍门儿了,只要我一不听话,抱起我就往井边去,我当即哭嚎着求饶。对于别人家来说,那井的功能只是打水而已……
我奶奶出了门就带着我往那口井边去,可把我吓坏了,对那口井我可是有很深的阴影,我害怕地问:“奶奶,你、你要把我扔井里么,我可没不听话呀。”
我奶奶回头对我笑着说:“不是把你扔井里,奶奶到井边儿打桶水。”
我将信将疑,远远停下不敢再往那井边儿去了,我奶奶也没理我,自己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功夫,我奶奶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我见真的不是往井里扔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奶奶提着那桶井水回到我身边,哗啦一下把水泼到了我身边的一块泥地里。原本就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本就是泥的,这时候那片地更泥了。我奶奶找来一根小木棍,在那片泥地上画了圈,能有小水缸口儿那么大,我很奇怪,不知道奶奶这是要干啥。
随后,我奶奶在泥圈跟前蹲了一会儿,伸手在泥圈中间捏了一下,站起身来到我身边,我往她手里里看,捏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湿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奶奶抬手把泥给我摁到了眉心上,凉凉的、湿湿的,还感觉粘糊糊的。
我就问奶奶:“奶奶,这是弄啥哩,你不是说领我去抓‘妈呀’么。”
我奶奶说:“你身上三火太旺,奶奶给你降降火,这就带你去抓‘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