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一墨以为他还会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见他蹲下去,直接用手,把掉在地上的饭菜全部扒进餐盘里,手忙脚乱,仓皇不已。
陈一墨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惊之后下意识退后两步,却见捡完饭菜的他,一双脏乎乎的手抱着同样脏乎乎的餐盘,低着头从她面前逃也似的跑了,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摔倒。
陈一墨看着那个踉跄的背影,很久都没能将之与一年前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那个气质清贵、说起话来眉目飞扬的男孩,站在教学楼外的玉兰树下,带着点儿高傲地对她说,“陈一墨,我们有个花丝镶嵌协会,打算吸纳你入会。”
好像吸纳她入会是格外看得起她似的,她一定会喜出望外。
少年人的骄傲,陈一墨并不觉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虽然她不会跟这样的人亲近,但天之骄子,难免清高自负,只是,这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一个人的精气神就会被打败至此。
餐厅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学生看到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校草陆璧青吧?”
“他怎么这样了?”
“哎!好像是他那什么大师的父母,被人揭穿剽窃的事。”
“什么光环,什么世家传人,都是假的。”
“也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呀,活该吧,这些年他在他父母的光环下得到多少便宜?”
“反正我觉得挺可怜……”
“这位同学!你打饭吗?要打的话快点!”食堂阿姨要收场了,催陈一墨。
“来了。”陈一墨抱着碗走近窗口。
等她打完饭出去,夜幕下早已没有了陆璧青的身影,她此时才恍然觉得,似乎自打她从国外回来,那个在人群中特别打眼的清俊男孩,就没有了存在感。他其实挺活跃,球场、系里开会、各种活动,都有他的身影,但最近真的好像从大家的目光中销声匿迹了。
陈一墨不曾看见的是,在她走过的某个小花园,一棵柏树下,有人看着的背影远走,久久地看着,直到再也找不到她。
他垂下头,手里依然端着脏兮兮的餐盘。
他再也没有脸面走到她的面前,就如同他再也没有勇气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抬起头。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议论他,都在议论他的父母,可是,他却没有资格上前辩驳,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他只能把自己缩进套子里,第一个去教室,坐在最角落里,最后一个来打饭,不被人看见……
他的手机响起。
接听,传来他妈妈的声音,“儿子,我们在学校门口。”
他挂了电话,沉默地、缓慢地往学校外走。
学校外,停着他家那辆熟悉的车,里面的人看到他的身影,立刻打开车门出来了,高跟鞋笃笃地,快步走到他面前,叫他,“璧青!”
目光却落在他手里的餐盘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这都是吃的什么啊?”
陆璧青自食堂和陈一墨一撞之后,其实脑袋里都是放空的,根本就忘了他手里端着个什么,这会儿被提醒,他脸色愈加晦暗。
“走!妈带你去吃饭!”
林雪慈伸手拉他,却没拉动。
“走啊!”
他仍然没给反应。
看着儿子淡漠的脸,林雪慈眼泪哗哗直流,“你就这么讨厌妈妈吗?打算永远也不原谅妈妈了吗?”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扇在陆璧青脸上。
猝不及防,陆璧青被扇得差点倒地,后退好几步才站稳,手里的餐盘再次掉落。
林雪慈却挡在他身前,冲着刚刚动手的陆安平发怒,“你打他干什么?”
“你就护着他,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陆安平的手指指着林雪慈身后的陆璧青,“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态度跟你妈说话?我们就算对不起所有人,也没有对不起你!嫌我们丢你人了是吗?你别忘了,你长这么大,你吃的喝的穿的,你受的教育,你能上这所大学,都是我们丢人给你换来的!”
陆璧青咬着牙,鼻翼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闭着的眼,流下两行泪。
林雪慈回头看见儿子这样,怒瞪丈夫,“你跟儿子说这些干嘛?”末了,伸手给陆璧青擦眼泪,眼里也含满泪,“璧青,妈妈知道,妈妈这次错了,但是,妈妈是有苦衷的,妈妈不求你理解,妈妈以后的艺术生涯只怕也结束了,妈妈只希望,你不要受影响,别这样对自己,行吗?”
陆璧青睁开眼,颤声问,“苦衷?”
“是……”林雪慈含泪点头,试着解释,“我……”
陆璧青却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您也知道艺术生涯会因这样的错误而结束,那为什么,当初还要诬陷陈一墨和向挚抄袭?他们的艺术生涯才刚刚起步!”
林雪慈怔怔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小时候你们教我的。”陆璧青年轻的脸上全是纠结和痛苦,没有人能理解,当他意外得知陈一墨遭遇的那场抄袭风波竟然是自己母亲主导,大量帖子也是自己母亲雇人刷出来时,他是如何的分裂。
“我……”林雪慈一时找不到措辞。
“这件事,您又有什么苦衷呢?”
沉默,像这黑夜,将一家三口笼罩。
“没什么……”陆璧青继续流着眼泪道,“因果循环,我的艺术生涯大概也到此终止了,这应该就叫报应吧!报在我身上,也挺好的。”
他说完,突然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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