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天吼颇为惊讶的看着白鹏飞一揖到地,连忙扶起他:“白先生何需如此?”
“我不知道先生是讲公案长书的,贸然让先生演短打是汪某的错,先生肯顶上已然是给汪某面子,若说先生的本领,我听过白先生你的书,远胜汪某百倍,汪某哪有颜面教先生什么东西。”
白鹏飞看着汪天吼,见他脸色郑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汪天吼不想教白鹏飞,一是因为知道白鹏飞的本事,觉得自己能教的东西有限。
二也是真不想教。这
年头教徒弟和后世宽松的谁都能磕个头就所谓拜师学艺不同,是真要指着徒弟吃饭的。
汪天吼的徒弟出徒后多少年,挣得包银大头都要交给师父,而以后演不动了,他的徒弟就得奉养他终身,和儿子一模一样。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演出市场就这么大,我教了你,你回头拉一个班社和我抢生意,我直接饿死或者收入大减,图什么?所以如果不是这么强的义务纽带,这年头的艺人根本不愿意教徒儿。
而白鹏飞显然不可能对汪天吼这样侍奉,他自然也不想教。
白鹏飞突然道:“若是我拿戏跟你换呢?”
汪天吼一愣:“拿戏换?”
白鹏飞点点头,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汪天吼多半无法拒绝,果然就见汪天吼听完眼神乱转。
宁舍一亩地,不教一出戏。在这个娱乐匮乏,文艺作品传播速度极慢的年代,新戏对于班社来说是绝对的稀缺资源。
当然,这是完整的一出戏,而不是剧情梗概那种东西,是要把每个场次每个人物的唱段一一教会,这才叫教会了一出。
汪天吼想了半天,问道:“先生能教我什么戏,我们虽是山西的班子,但会的南戏也不少。”
言下之意,白鹏飞别把他们会的戏拿出来了。
白鹏飞早想好了,笑道:“《龙凤呈祥》。”
“临安鹏程社的那出《龙凤呈祥》?你怎么会这出戏?”
《龙凤呈祥》是白鹏飞给鹏程社的三国连台本戏里的一场,源自同名京剧。
这戏主要讲的是孙权骗刘备过江来娶孙权的妹妹孙尚香,想要暗害刘备,夺回荆州,却因为吴国太的干扰,和刘备的机智,最后假戏真做,真让孙尚香和刘备成婚的这一段《三国》剧情。
这戏情节完整,又从内容到名字处处喜庆,所以在前世就是一出有名的大戏,结婚和戏班开箱等喜庆场合最爱唱这出戏。鹏程社在临安演出后,《龙凤呈祥》也在此时传出极好的口碑,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是鹏程社最好的三国戏之一,能和《捉放曹》和《吕布与貂蝉》齐名。
许多戏班想偷学这出戏,但这出戏巨长,哪有那么好学,就算在舞台下看了好多遍,也就能做到把剧情走向和一些经典台词抄去,此时临安有几家勾栏跟风演的《龙凤呈祥》都是照虎画猫的拙劣抄袭之作,全本的龙凤呈祥依然是鹏程社的拿手好戏,每每演出都会引得一票戏迷观众把勾栏挤满。
这戏太有名了,哪怕是刚来南方不久的汪天吼也知道,听说白鹏飞能教《龙凤呈祥》,汪天吼细心的问清是否全本,又考验他唱了几段后终于相信白鹏飞真会什么,连忙表示自己愿意教白鹏飞说短打以换取《龙凤呈祥》。这场交换在汪天吼看来实在太值了。
“不过若是学艺,少不得有些得罪处,还望白先生见谅。”
白鹏飞直道明白,当晚他就把《龙凤呈祥》的第一场戏和汪天吼反复说清,幸亏汪天吼识字,白鹏飞边说边写,把台词留下让他自己背,不然一晚上能搞明白几个唱段就了不得了。
第二天早起,白鹏飞练早功时发现汪天吼班的徒儿们也在练早功,所幸就一起练习。练嗓子的过程大同小异,不过练完声后白鹏飞紧接着打拳练身段,汪天吼班的人则是一人拿三根筷子代替皮影的箭杆练习捏影,问到为什么不拿真的皮影练,汪天吼解释道行里的规矩,不能在幕布下空挥皮影。
早功练的差不多,汪天吼拿出一个香炉,白鹏飞就见汪天吼班的五个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下烧香,似乎在拜什么神。
他隐约听到五人的声音,“弥勒降生,明王出世。”不禁呆住。
这五人居然信明教。
汪天吼班五人烧香拜了明王就收拾香炉起身准备出门了,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信仰有什么奇怪的,白鹏飞也没机会问。
上午趁着人多演两场,然后慢慢往如皋县去,这段路直接走一天都不要,但因为汪天吼班边演边走,估计能折腾四五天。
白鹏飞和杜妙隆原本要直接去泰州府城的,这下因为要学艺也不着急了。
上午演出,汪天吼答应了教白鹏飞学短打,所以也不管生意好坏,直接给他机会上。
汪天吼教学的方式也很简单,,让他大概背熟了,提点几句,然后就是推白鹏飞自己去演。
白鹏飞一开始演的十分困难,包袱丢出去就砸在地上,观众什么反应都没有。
汪天吼班的人可不会同情白鹏飞,演出效果不好他们就没有钱挣,就要饿肚子,全都一脸不耐的看着他,连汪玉儿也明显不满。
白鹏飞心中压力很大,硬着头皮往下说。而汪天吼在演出教学时也一改对白鹏飞恭敬的神色,遇到问题直接怼。
丢包袱需要估量观众的心理,说话时机稍纵即逝,白鹏飞经常把握不住,这时汪天吼冷不丁就会一句话从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