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老夫有几句话告诉你,这事只有你能办好,也别急着反对,你听老夫把话说完了。”
宗泽拉着王中孚的手,轻叹道:“眼下赵州城里,还剩下多少兵马?”
王中孚轻声道:“五七千总还是有的,还有一万多百姓,大家都愿意追随老相公,和金人血战到底!与城池共存亡,老相公,不用担心的。”
宗泽轻笑,“你就不用哄我了,眼下还能打的人马,不会超过三千……想当初老夫可是提着二百万人马北伐,现在却是如此下场,真有点凄凉啊!”
提到了当初的二百万兵马,连王中孚都笑了,您就吹牛皮吧!
不过虽然没有二百万,但宗泽的兵力在最鼎盛的时候,的确超过了十万,绵延七八个州府,势力也很庞大。
甚至宗泽也想过,会有更大的作为。
可随着金军发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完颜兀术率领人马,从河间府南下,并且直接插入京东。
这一次突袭,就把宗泽的部下切成了两半,其中李成等人就推到了河间和沧州一带,不再听从宗泽号令,而是在宋金之间,玩起了左右横跳的把戏。
再有完颜挞懒大军南下,宗泽几次交战,虽然有过胜利,但总体上损失惨重,就连和太行八字军的联系也断了。
八字军受创之后,有意向南发展,避开了金人锋芒。
再之后,宗望在真定府坐镇。
这位金国的二太子,绝非普通人,他采取了两个措施,对付宗泽。
其一,宗望迁居东路军的猛安谋克,进入河北。
金国的猛安谋克不只是军事组织,也是地方的民政组织……总而言之,就是兵民一体的那种,战时出兵,平时管民,有土地,有法令,大约可以理解为一种标准的封建贵族制。
宗望大量迁居猛安谋克,在河北圈占土地,巩固统治,将汉人百姓分割开,以方便控制。
与此同时,宗望也不断收买地方势力,尤其是那些豪强,更是不惜血本,封官许愿,要什么给什么。
宗泽也针锋相对,跟宗望掰手腕,可他的力量到底太弱了,一个河北留守司的名头,号召不了太多的人。
几个月下来,宗泽只剩下赵州一座空城,身边的兵马不过几千,四周被金人包围,处境危在旦夕!
在江河日下之际,城里的局势也谈不上多好,时不时有人偷偷跑出去,投降了金贼。时间宛如绞索,勒住了城里众人的喉咙。
不过跟在宗泽身边,不离不弃的好汉子,还是有不少的,他们都愿意誓死追随老相公,百死不悔!
“孩子,现在外面情形如何,老夫不知道。但城内如何,我是一清二楚,或许城破就在明天。咱们撑不下去了……”
王中孚瞪着眼睛,气得鼓鼓的,您老怎么能灭自己的威风呢?
宗泽摆手,长叹道:“死生大事,不能义气。我这把年纪了,早就不在乎了,能为国捐躯,是我的福气!”
王中孚气吁吁道:“就只要老相公是英雄?别人都贪生怕死吗?”
“自然不是,你听我说完了啊!”宗泽拍着年轻人的手臂,笑呵呵道:“能跟老夫走到今天,都是大宋最好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让他们跟我这样白白死了不值得。应该留着有用之身,跟金贼斗到底,亲眼看着,大军出塞,直捣黄龙,那才是老夫最欣慰的。”
“官家给了老夫一首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夫这一辈子,也该凋零了,可我却不忍心这些年轻后辈跟着我一起零落,我该庇护他们才是。”
宗泽长叹一声,“孩子,你也知道,像王善、杨进他们,都是贼人出身,论起品行未必如何。我要是走了,他们多半没法在朝中立足,最后不是落草为寇,就是投降金贼。反而成了大宋的败类,这是老夫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宗泽抓着王中孚的手,越发用力,目光诚挚,让人无法拒绝。
“孩子,答应老夫,一旦城破,你就要藏起了,带着我的书信,去找官家……跟官家讲,就算我宗汝霖求他,一定要好好整训老夫的旧部……有人突围出去,逃回河南,要妥善安置。有人落草为寇,啸聚山林,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便,便是……有谁不争气,投靠了金贼,也不要祸及他们的家人。乱世之中,不容易啊!”
王中孚眼睛瞪得溜圆,腮帮都鼓起来了。
“老相公,你这话可跟往日讲的不一样!你不是这么教我的!”
宗泽仰头大笑,“傻小子,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更可靠他们跟着老夫战斗了几个月,为了大宋流汗流血,不敢说居功厥伟,也可以说无愧于心……咱做人做事要厚道,老夫一无所有北上,能得到他们的追随,人家给了俺这个糟老头子的脸,只要不违背天良,老夫要报恩啊!”
说到这里,宗泽眼圈泛红,王中孚绷不住,到底哭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外面竟然也传来了哭声,王中孚一愣,急忙冲出去,却发现王善、杨进、丁进、李贵,黑压压的跪了十几个人,他们泪水横流,一群草莽出身的匪首,万万没有想到,宗老相公在生死关头,最后安排的事情,竟然是替他们谋后路……
老相公,我们不配啊!
王善愤然站起,大吼道:“大丈夫生在人世间,活得就是这口气,争的就是一张脸!金贼想杀咱们,咱们还要灭了他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