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侍郎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望着满脸笑意的顾明远,眯了眯浑浊的眼睛,“顾明远,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明远不徐不疾道:“正如晚辈刚刚所言,是有事,要请胡大人帮忙。”
此时,胡侍郎渐渐稳住心中的怒气,捋着花白的胡须,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殿阁大学士这个官位在朝廷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非皇上心腹不可。
但也正是如此,明明并非世袭爵位,可每一任的人选,皆是顾家人。
皇上的偏袒之心昭然若揭。
偏偏顾家人也是争气,连续三代人在十七岁那年参加科举,并一举夺得榜首,将状元之位收入囊中。
自此,东齐便有了一个传说——
说文曲星下凡,唯独照拂顾家人。
顾明远更是幸运,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奈何却是顾府唯一的继承人,后入朝为官,短短几年便成了文人之首,不接受国子监的邀请,却在院中开设学堂,招收清贫之家的学子。
偏每每科举发放榜单,前三甲定有他学生的影子。
现在朝廷中的文官新贵,被派遣到外城的朝廷命官,多是他的学生。
为人也是越发的清高,满口的之乎者也劝退了不少想要上赶着讨好的人。
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主动找上了他?
顾明远见胡侍郎的面色终于不那么难看,道:“若是胡大人愿意,不如上了马车后,我们再详谈。”
胡侍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两人出了宣武门,便上了顾府一直在侯着的马车。
听着车外人来人往的声音,胡侍郎才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顾学士找上我?”
顾明远笑道:“工部有个从九品的主事,名叫孙康,不知胡大人可否知道?”
胡侍郎捋着胡须的手一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见对方依旧是一派的儒雅端正,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什么。
“胡大人可有印象?”
“有一点,可是他做了什么,得罪了顾大人,竟让顾大人亲自找到我这里来?”
顾明远随手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放到膝盖上,缓缓道:“胡大人何必问这么多?”
胡侍郎抬着下颌,从脑海中过了一遍有关这人的印象。
这人是皇上送过来的,让他随便给这人谋个小官,无需特殊照拂,只保他不离开都城半步即可。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官职,在一品官员眼中,就是芝麻小官,不值一提。
为何今日顾明远会主动提及?
不过,到底和皇上有关系,既然已经答应看管,若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也不好像皇上交代。
胡侍郎可不打算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果断道:“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便敲了敲车壁,“我要下车。”
“诶——”
顾明远伸手拦住了胡侍郎,“我知道此人身份特殊,故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为难胡大人,只需要今日回府,派手下刁难他一番罢了,连面都不必露。”
胡侍郎听到这样一番话,又重新坐了回去,越发捉摸不透这顾明远今日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康若是真的得罪了顾明远,绝对不可能只是刁难而已。
尤其他还知晓孙康身份特殊,更是蹊跷。
难道,他知道孙康是皇上送过来的人?
顾明远将胡侍郎的疑惑收入眼底,这才继续道:“末等官员被刁难是每个衙门都会出现的事情,已是寻常,这对于胡大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哪怕日后有人追查起来,也和胡大人没什么关系。”
胡侍郎听到这,也不追问了,索性将身子靠在车壁上,哈哈笑了两声,“不愧是顾大学士,就连后路都为我想清楚了,只是,就如你所说,这孙康的身份特殊,我一把年纪,实在是不敢兵行险招啊,顾大人,还是请回吧。”
胡侍郎嘴上说着请回,可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顾明远心中暗念老奸巨猾,但碍着有求于人,不得不主动开口,“听说胡大人族中虽盛产不学无术的嫡子,却也有几位勤奋好学的庶子,正在苦读准备科举,不知胡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胡侍郎一愣,“你什么意思?”
“晚辈最近想招收几位学生,胡大人眼光精准,若是有不错的人选,不妨推荐给晚辈,若是有意科举,晚辈愿助他一臂之力,想来,登上榜单,不是个难事,日后谋职,也会顺理成章些。”
胡侍郎听到这里,双眼冒着精光,又开始对着顾明远好一顿打量。
别人是老来得子,他是老来无子。
奋斗了一辈子的家业要是无人继承,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就如顾明远所说,管他嫡子庶子,只要过继到自己名下,还不都是嫡子?
听了后面一番话,再细想前面一言,胡侍郎茅塞顿开。
他先前可是听说过,这顾明远培养出来的学生,皆成了朝廷的栋梁之才。
思及,胡侍郎双面泛着红光,哪里还有刚开始交谈时的气急败坏?
顾明远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便问:“不知胡大人可有人选?”
胡侍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头长叹,“都说顾家得文曲星照拂,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先是一番开解,再是一番引导,明明是向我所求,却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不得不让人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