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出此言,霸州连年大旱,兼盗贼纵横,夺人劫财者处处都是;郡县凋敝,十倍于前,内府钱粮,交纳没完没了,京畿修造,前后无停之日,做工军民,累力赔钱……”
“今日生民贫困之深,国用匮乏已极,唯有节用度,广储蓄,恳请陛下停京畿修造,节一分则有一分之益,积一分则有一分之利。”
“陛下,伏望立行,以解弊端。”
发言的是户部尚书韩文!
正德小皇帝被他打断发言,下意识不是愤怒,反而瞠目结舌,傻乎乎地说不出话来。
就连李东阳,也恼怒地瞪了韩文一眼。
好半天,正德小皇帝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韩大人的意思是……这是朕的问题?”
韩文长身而起,拱手道:“非陛下之因也,亲王之国,皇亲巨室,粮草课税,冗食太多,盗贼出没……望陛下停内府制造,停京畿修造,专于农事,拨内库钱粮于国库……”
“啪!”
正德小皇帝实在忍不住,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够了!”
他实在没想到,抛出一个因高利贷被逼卖儿鬻女,从而破家的数据,竟然被户部尚书直接怼到了自己头上。
正德小皇帝有点庆幸,辛亏不在大朝会,否则一群草包叽叽哇哇……他被愤怒冲昏头之下,真不晓得会不会直接杀人。
不错,韩文说的是有些歪理,弘治末年以来,大明持续的旱灾、水涝、地震、蝗灾,连同盗贼处处,又或者地方官吏员太多,巧设名目欺诈百姓……这都是有的!
但和内府有一毛钱的关系?
更和京畿附近修的道路,修的水渠有半毛钱的关系!
劳资自己出钱,为地方修桥修路修水渠,这明明对百姓是天大的利好,你们竟然说劳资阻碍了民生?
更过分的是,内库的钱,是劳资自己赚的,凭什么让劳资转国库去!
劳资今天要和你们讨论的,是高利贷好不好!
但正德小皇帝把眼一转,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位大臣,心里不由一惊。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诸位大臣的意思!
他正德小皇帝的钱太多了,国库的钱,却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兼高利贷这个事情,说白了太敏感!
这些人,且不说他们本身就是高利贷主,他们本身就是士绅,让他们主动斩断自己的手脚……夺人财路,和杀人父母有什么两样!
“嘿嘿!”
正德小皇帝冷笑起来,眉毛已经成了一个倒八字型。
他仔细审视一圈,发现除了李东阳,其他人都不敢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全都作低头沉思状。
便连焦芳,王鏊,王琼,武清这几个他内定的心腹,都不敢与他对视。
正德小皇帝立即就明白了!
因为,李东阳最穷!
整个李氏人不少,但却只有那几万亩地……李东阳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家里连一张真丝被子都没有。
所以,李东阳无所谓!
但其他人……当真是动了其他人的命根子!
正德小皇帝眼睛一转,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战斗意志。
他从来没有想到,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管是上辈子,又或者这辈子!
这辈子,他虽然换了个玩法——他本想,将蛋糕做大,大家都能吃,且能吃得饱……可眼前这些蠢货不明白!
这群人,饱受忠君爱民熏陶,也饱受儒家礼仪洗礼;但同时,也深受士大夫与皇权共天下之毒害!
他们的心中,我可以忠诚于皇帝,我可以为陛下去死;但是,陛下是家天下——所以,陛下您的钱,就是国家的钱!
念头几个翻涌,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正德小皇帝就将前因后果想得明明白白!
你们今天既然提出了“亲王之国,皇亲巨室,粮草课税,冗食太多,盗贼出没”,那朕今天就好好与你们论一论!
正德小皇帝忽然道:“史官,请停笔!”
这么一说,大家都愣了!
刘健更是勃然大怒!
皇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由史官记录,乃是礼法之大,岂可轻易改弦更张?
礼法还要不要?
当即,刘健就要怒斥正德小皇帝。
可他刚刚起身,正德小皇帝就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小皇帝用了精神迷惑之法,让刘健呆了一呆,下意识迷糊了一下。
就这短短时间,正德再一次开口说道:“多叫几个史官进来,今日朕与内阁,与六部,与监察院之言,需全言记录,不得多一字,亦不得删减一字!”
“需让后世仔细看看,误国误民者,又或昏聩弄国者,君耶,臣耶?”
正德小皇帝忽然高声叫起来:“刘瑾,还不赶紧行动!”
刘瑾答应一声,就去了!
很快,御书房就搬进来数张小型案几,一堆史官陆续进入,几人稍微商议,就有了纪录方案。
刘健也清醒过来!
他刚刚要发怒,还以为小皇帝是要驱除史官,眼见更多史官进入,却又讶异起来。
何止是他,众人都不得其解!
正德小皇帝再一次大声道:“今日之言,需全言纪录,不得多一字,不得少一字,诸位史官可清楚?”
几个史官默不作声,只向小皇帝深深一礼,点点头就算表示知道了。
小皇帝也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史官于正式场合,不得发一言这个规矩。
“很好!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