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都城,邯郸。
正值落雪的冬季,北风呼啸大雪如刃,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多数披麻戴孝面露悲恸。
邯郸城内,有近半数人家门前悬挂白幡,承受着丧亲之痛。
此时距离长平之战落幕不久,在这场旷世战役中,赵国任用赵括为主帅遭受史无前例的大败,秦军主帅白起针对赵括急于求胜的弱点,采取了佯败后退、诱敌脱离阵地,进而分割包围、予以歼灭的作战方针,取得了空前大胜。
四十万赵军,不留活口,尽数坑杀!
此战,也让白起赢得“杀神”之名!
而在邯郸的一处破落院子里,一位衣衫褴褛的幼童站在冰寒大雪中,破烂不堪的草鞋根本起不到丝毫的御寒作用,一双小脚被冻成了青紫色。
在他的面颊上,有着几道清晰的红肿巴掌印,本就破烂单薄的衣服上,也有着数道鞋泥印。
不久之前,几名赵国的兵卒在长官的带领下,闯入了这间院子一通打砸,并且狠狠地辱骂殴打了这年仅四岁的幼童。
因为这幼童,体内流淌着秦国王室血脉,名为嬴政。
而他们赵国,则因为长平一战的失利半国尽悬白幡。
年幼的嬴政没有哭,也许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毕竟从记事时开始,一切便已经如此了,日复一日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些闯入自家院子的士卒,粗暴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面庞上的一切表情都被大雪掩盖,不悲不喜,如同泥塑。
过了许久,里面的房门打开,那位赵国的长官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并挥手让手下一同撤离。
被打砸一通的小院里,终于得以恢复了安宁。
虽然这样的安宁只是暂时,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再次打破。
又过了会儿,穿戴整齐的美貌妇人从屋内走出,见到站在雪地里的儿子,连忙让他进屋暖和暖和,免得受了风寒染上病疾。
“母亲,父亲大人他是不要我们,抛下我们一个人逃跑了么?”
如同牵线木偶走回屋内的小男孩,扬起头对着母亲问道。
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他也从那些人的辱骂中,得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从这处牢笼里跑掉了,把他们母子丢弃在这里。
“政儿你别乱想,你的父亲他并不是不要我们母子了,他马上就会成为秦国的大王,到时候就会用华贵的车马接我们回去了!等回到了秦国啊,你就是每天锦衣玉服身份尊贵无上的王子了!”
小男孩陷入了沉默,没有再说话。
他曾听路边的说书老人提到过地狱黄泉,说恶人死了之后就会到那里受苦,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错都没有犯,却依旧要在这座名为邯郸的人间地狱里面受苦。
他想出去,想离开这里,不需要当什么王子,只要每天能够平安无事地活着就好。
“政儿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难闻味道?”
母亲赵姬突然嗅到了什么,很是疑惑地问道。
“尿骚味。今天被巷子里的李二狗他们按在地上尿得,他们说我是赵国的仇人,应该被这样尿。母亲你之前教导过我,想要活着就不能去反抗这些赵国人,所以他们尿完之后,我已经把脸清洗过了。”
小男孩表情很是平静地说道,平静地就像是遭受这等屈辱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母亲马上为你烧水清洗下身子,政儿你别怕,等你的父亲大人把我们母子接回秦国,所有人都会尊敬我们母子的,也不会有人敢这样对待你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就行了!”
“可是到底还要等多久呢?万一父亲大人他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体内流淌着秦国王室最为尊贵的血脉,绝不会忘记你的。”
“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什么王室的血脉,对我而言这反而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我只想当个平凡人就好。”
小男孩如是说道,这种明显与年龄不符的话从他嘴里说出,让母亲赵姬也为之一怔。
“政儿你现在年龄还小,还不懂你体内流淌的血脉有多么尊贵,有朝一日等你回到了秦国,你就会发现这血脉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
“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小男孩望着眼前被砸得一片狼藉的破败庭院,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落雪的苍穹,和这座从出生时便困住自己名为邯郸的城池,低声问道:“那……毁了这城,砍掉里面所有欺负过我的人脑袋也可以么?”
……
……
时光如同白马过隙,匆匆逝去。
已经八岁的嬴政这一日像往常一样,在遭受了那些同龄孩童的羞辱殴打之后回到家中。
远远的,他便见到了家门处停着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
以为又有贵族男子来屋中拜会美艳母亲的他停下了脚步,坐在了家门前的台阶上,安静等待着那些男子的离开。
“小哥哥,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屋去呢?”
耳边传来这样婉转如同黄鹂的女童询问声,嬴政转过头去,便见到了从自家院落内走出,衣衫华贵烨然如同神女的小女孩。
初次相见,一身粗布麻衣身上还被扔了污秽泥巴的嬴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低下头来不敢再去看。
因为在这小女孩面前,有种形惭自愧之感。
这时候母亲也从屋内走出,旁边还跟着另一外衣衫华贵的妇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