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纳半躺在床上,听埃利奥特讲四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玫瑰骑士俯下身子,用火钩拨弄火盆里通红的炭块,圣河在远处奔流,初春的夜色很凉。
“然后呢?”约纳问。
埃利奥特把火拨旺一些,拍拍手:“是的,他们相爱了。然后,没过多久,雅维利尔先生发现他的独生女怀孕了。”
雅维利尔老爷当然暴跳如雷,他不用四处询问就能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几个月来,关于丹妮拉小姐与剑术教练沃尔斯达的流言蜚语传遍整个杜威?兰草庄园。
雅维利尔选择了视而不见,他其实打心眼里喜欢来自北方的年轻剑士,甚至偷偷动了收他为女婿的念头。
这个念头老爷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甚至雅维利尔夫人也不知情,但现在,丹妮拉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晴天霹雳一样击碎了老爷所有美好的想象。
乒的一声,昂贵的东方瓷瓶摔碎在橡木地板上,“不可原谅!”雅维利尔愤怒地咆哮着,又抓起一只造型精美的银酒壶,“不可原谅!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是雅维利尔的耻辱!是兰草庄园的耻辱!甚至是杜威?萨瑟兰大人的耻辱!”杜威公爵的远亲、巴泽拉尔世袭男爵雅维利尔虽然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庄园主,但对礼仪与lún_lǐ无比重视,更明白贵族这个病态圈子里对私通的女人通常如何看待。
丹妮拉与沃尔斯达并排跪在老爷的书桌前,北方精灵深深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丹妮拉拽拽他的衣袖,见情人没有回应,自己抬头大声说:“爸爸,请不要责备沃尔斯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惩罚?”雅维利尔痛苦地撕扯自己的领结,“你说得太轻松了我亲爱的女儿,国王密使已经将这个消息送往王城,用不了多久,杜威公爵大人和国王陛下就会得知在王国的偏远角落亚力维亚发生了一件侮辱整个王室的丑闻,他们会派出皇家礼仪调查员,审定你与那个该死的剑士的罪行,送交裁判所审判,并作出相应惩罚。最重的惩罚,我亲爱的女儿,是绞刑!”
雅维利尔夫人坐在一边抹着眼泪,念叨着当初不该同意丹妮拉的话,从王城请这位英俊的剑术教师来。
“爸爸!”丹妮拉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这不公平!我与沃尔斯达是自由相爱,彼此情愿,凭什么要让那群古板的老头子来审查?如果相爱有罪,那整个巴泽拉尔王国谁是无罪的?”
“闭嘴!”老爷盛怒之下,把银酒壶重重砸在地上,半壶冒着气泡的麦酒洇湿了华美的羊毛地毯。
他颤抖着嘴唇,“凭……凭什么?就凭这个!”他哆哆嗦嗦指点着墙上悬挂的家族纹章,“就凭我们的姓名。……即使被放逐到这荒凉的行省,我们的姓名,依旧是萨瑟兰!”
丹妮拉瞪大绿眼睛:“那只是一个愚蠢的字眼,一个毫无用处的诅咒!我是丹妮拉,爸爸你是雅维利尔,他是沃尔斯达,我们不需要什么萨瑟兰来对我们的爱情指手画脚!”
“等等!”约纳不由大喊一声,阻止玫瑰骑士接着说下去。
埃利奥特疑惑地看着他。
约纳神情紧张地握紧拳头,“帕蜜拉的母亲是一位萨瑟兰王族?”
埃利奥特点点头,“千真万确。”
“可是托巴他与萨瑟兰之间的仇恨……”约纳说不出下半句话。
“接着听我们讲,占星术士阁下。稍后,你会得到答案的。”玫瑰骑士平静地说,夜风拂过,吹起他额头的一缕金发。
雅维利尔?萨瑟兰男爵伸手指着丹妮拉,张开嘴巴,喉结翕动,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站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倒在扶手椅中。
“爸爸,对不起。”丹妮拉红润的脸颊挂满泪珠,她走到父亲面前,坐在地上,把小脸放在父亲的大腿上,“我与沃尔斯达是真心相爱的。本来,我们想亲口告诉你,祈求你的祝福,可没想到,一切来得太突然……”
“丹妮拉,丹妮拉。”老爷喃喃地念着,伸出手,抚摸独生女儿小麦色的长发,“我本来会给你们我最衷心的祝福。沃尔斯达是个好小伙子,兰草庄园里每一个人都喜欢他,尊敬他,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可现在看看,我的好小伙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沃尔斯达依然跪在地板上,不发一语。
雅维利尔老爷用颤抖的手指遥指剑士的头颅,“而你、你现在,甚至都不肯把那顶滑稽的礼帽摘下来,给你深深伤害的这个家庭一点起码的敬意!”
北方精灵的帽檐微微一颤。
来到兰草庄园这么久,他极少在别人面前摘下礼帽,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来自家乡的一点小小的怪癖。”小小的怪癖没有损害文雅谦逊的沃尔斯达的形象,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当老爷提出这一点的时候,雅维利尔夫人也从悲伤中抬起头来,她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剑术教师没戴帽子的样子。
“爸爸,这个……他不习惯摘掉帽子的,别强迫他好吗?”丹妮拉流着泪摇晃父亲的手。
“以你的雇主、你孩子的外祖父和庄园主的名义,我命令你摘掉礼帽!”看到剑术教师沉默的样子,雅维利尔的愤怒在不断增长。
北方精灵这回没有再迟疑,他伸出手,摘掉宽边礼帽,露出那头灰白色的卷发。
“很好,很好。”庄园主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膛靠向椅背,“最起码,你还是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