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人的事情,父亲实在不知道,为何秦王政需要人去做。
他不了解儿子的事情,也没法儿对儿子要做的事情置喙。
于是他只得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父与子,往日里,他们的世界里,是要以父亲为强势者,对儿子进行指使和教育的。
这不仅仅是亲子关系的上下位,也是类似于“阶级”的上下位。
父亲往往如山如渊,为儿子、为家庭遮风挡雨撑起天地的同时,更是家庭里的君主和压迫者。
儿子、妻、女儿等类,被荫庇的同时,往往都需要受他压迫。
而如今,父与子的强弱、见识的多寡、权位的高低,似乎都有些颠倒了。
父亲一时之间没法儿接受这样的变化,沉默着退居一旁。
儿子看着父亲似乎衰老的身影,心中若有明悟。
净有心想要说一句什么,但在此时,也说不出口来。
他们互相沉默着,心情一般的复杂。
与净同归的兵士们新奇看着净与父亲的相处,对视一眼,深有同感。
——世界的变化,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他们这些人,往往只打了仗回到家,爵位加封、权势裹挟、钱财到手。
但旧日的一切认知仿佛都从此不再适用于今日的一切。
他们的父辈、祖父等长辈们,一面讲述着旧时的经验,一面疑惑着如今的改变。
农会、铁锅、炒菜、面粉、豆腐、私有土地、兵士的工资……
太多太多的陌生。
他们分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世界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困惑,依然稳步向前行进,依然慢慢改变着这熟悉的世界。
他们大概知道,这一切,是依照秦王政的意愿而改变的。
感受到陌生和困惑的同时,他们能够感受到这些变化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所带来的好处。
老人干活少了、小儿能吃饱了、妇人脸上绽开笑颜、丈夫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攒点钱买些好吃好玩的。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改变。
所以他们的困惑也因此而被压抑。
——是好的,陌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农具陌生,但它省力;饭食陌生,但它量大;制度陌生,但它养人……
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父辈们经常蹲在树下,一块说着过去这里是如何样貌,我家中小儿如今得了什么爵位,田里一年两收,收成极高……
他们缅怀着属于他们的时间,但却由衷的希望,那属于他们的时间,永不再回来!
这种心绪,被子辈们察觉了。
于是作为儿子的他们,也都感受到了一丝悲凉和无措。
就像今天的净一样。
兵士们也都感受过这样的复杂。
如山般的父亲的形象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就倒塌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从何开始,谁也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的形象会不会有一天,在儿子女儿面前倒塌。
他们希望这一切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但却没法儿左右它。
于是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跟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往前走!
“走吧。”净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妻、子,最后抱了抱母亲,卸下了身上的包裹,将五斤黄金随意的放在地上:“中午的饭,我们就不在家吃了,不用做我们的。”
他说着,带了兵士们,转身离开。
母亲和父亲闻言都是十分困惑。
中午的……饭?
中午还需要吃饭的吗?
他们不能理解。
净的小儿跑到了父亲留下的包裹前,想要扒一扒其中有没有好吃的。
然而他只看到一堆金灿灿的东西。
用手戳一戳,凉凉的。
拿起一块,沉甸甸的。
咬一口,硬硬的。
很无聊的东西。
小儿于是不再感兴趣了。
见多识广的净的父亲凑了过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疑惑说道:“这应当是……金吧?只是形制怪异了一些,应当也是值钱的。”
“收起来收起来。”父亲于是催促着:“钱财岂能外露?净这孩子啊……还是……”
……
净带着兵士们慢慢走路,期间他们抽了刀剑。
刀剑都还锋利的,这一路风霜,他们的刀剑都还被养护得好好的。
“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啊。”益有些无聊地说着。
泽拍了拍益的脑袋:“要是打起来,那固然是最好的,可以直接将这欺辱过净大兄一家的土豪直接杀掉,而且我们是奉了王命的,便是将他们杀绝,县令也要为我们善后!”
“看他们先前的举止,当该不是什么有胆子直接与我们冲突的。”净摇了摇头:“所以直接打起来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啊,我知道!都尉说过的,这叫做……”益兴冲冲地说,但话到嘴边,又想不起王翦的话到底是什么。
“走吧。”净将铁剑还鞘,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小瞧了他们这些人,提防一些,别在这穷山沟里栽了去,不然的话,我没法儿对你们家人交代的!”
“这怎么可能呢?”众人嬉笑着。
他们前往了里长的家。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咸阳城,春风拂动,万象更新。
积雪融化,河流复苏,树木抽芽。
人们于是欢欢喜喜地走出窝了一冬的房屋,掬一捧河流里清澈微寒的河水洗脸,挖一只早睡晚起的小蛇祭口,漫地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