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自己去寻觅?
嬴政抬眼,而后闭目。
他的指节在陈旧的木板桌面上敲击。
指节叩响,思绪漾开。
一些事情,有能力轻易做到的人不去做,反而教那些没有能力的人去做。
这是什么意思?
差使?偷懒?
还是……锻炼其能力,砥砺其意志?
“所以,他们需要拥有反抗的意志?需要拥有抗争的能力?”嬴政张开了眼睛,眸中凛寒杀意,直剌剌毫不遮掩。
“正确。”鞠子洲好似看不到嬴政的眼神:“不只是他们需要。”
“铜铁炉的工人是第一步,他们享有了这份权益,就要承担这份义务。”
“而且,大家都有‘自私’的心态存在,如今他们的自私被完全的压抑住了。”
“因为他们的脑袋里面,从来没有‘抗争’的概念。”
观念的缺失,导致了矛盾被压抑。
“从出生开始,他们享有的权益也很低,低到即便被剥夺了去,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地步。”
现实一如既往的困顿,致使矛盾激发的条件一同缺失。
“当着此一节,他们便不会主动的去发明和进行斗争,所以他们的力量,总是要被别有用心的人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去使用的。”
“这就是……矛盾的用法?”嬴政敛了杀意,笑起来。
“主与次。”鞠子洲低头:“就像以前讲过的那些……”
“是需求那一节吗?”嬴政环视四周,在郑国和季白身上短暂停留,而后回到桌面。
他提起劣质的水壶,为鞠子洲倒了一杯水:“矛盾的主次区分,取决于当前所面对的事情,以目的为最终导向,推知当前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其余的暂且搁置,待到主要矛盾被解决掉,而后着手。”
“所以不管是吃豆腐,还是吃人,首先要解决的是主要的矛盾,也就是,解决肚子饿的问题;而有些行为,则是会使肚子更饿,激化原本可以被解决的矛盾,使其……”嬴政恍恍惚惚,但思绪清晰,眼神明亮。
他站起身来:“今日便说到此处吧。”
“怎么?”鞠子洲皱眉。
“我要慢慢思考一下,而后再听。”嬴政摆了摆手:“就先回去了。”
鞠子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
听到这里,还能够自己往下推衍一部分东西,并且能够压抑住求知的想法,抽身而退。
真是越发的叫人看不透了。
鞠子洲深深地看着嬴政的背影,又与郑国和季白两人对视过,付了钱离开。
郑国听了这么半天,见着那两位离开时候的表现,当然是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偷听的。
他艰难地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与同样看了过来的季白对视,两个人脸上浮现出苍白而勉强的笑容。
“这就是……秦国虎狼之地的……虎狼之士?”郑国声音干涩。
季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或许应该喝口水润润嗓子。
于是季白伸出了手,颤抖着提起水壶,半歪不斜地为他倒了半杯水。
水倒在碗外面的,比在碗里的,多得多。
“客人手抖的这样厉害,怕不是病了吧?”店主人这时伸手拿过了季白手中的水壶,为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碗水:“客人,身体虚弱就应该喝点好的!”
他隐秘笑着,左右看看:“六钱一碗大药酒,极补的,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碗?”
……
六月,循秦王政令,都尉王翦率兵而行,对外征伐,征讨那些前来寇边的匈奴人。
虽然,谁也不知道匈奴人这群用着石头和骨头、兽牙磨制的箭头和刀兵的弱鸡是如何跨越数百里前来寇并不十分接壤的秦国的边的。
但既然命令发出去,军队开拔,那么一切的质疑都要被消灭。
大军开拔之后,铜铁炉恢复了出产便于售卖的刀剑,但此时,修渠的工地里,嬴政已经发不出铜钱来了。
——他并不是没钱没粮,而是说,没有足够的铜钱。
秦国一向是缺少铜的,而前面给兵士们发薪资的一次——虽然有了大量勋贵的支持,但他们毕竟不可能真的拿出自己的家底来支持嬴政——那一次便消耗了嬴政手中大部分的铜钱储备,当时他就感觉手中的铜钱就不很够,不然的话,也不会同意用抓钱这样取巧的抚恤金发放方式来减少铜钱的支出。
但,没钱,只要有粮食,修渠工作,也还是可以继续。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修渠的工人愿意。
“核算过了,粮食是足够的,即便是目下的这些工人们每日四餐全吃干饭都足够!”赵高很是紧张。
嬴政把玩着手中的玉珏,神色不阴不晴。
“但是钱无论如何算都不够,对么?”嬴政叹息,放下了手中玉珏:“所以,赵高,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去做?”
赵高低头不语。
“夏无且,你若是朕,你会如何做?”嬴政又问。
夏无且立刻睡着了,鼾声不断。
“呵。”嬴政笑着摇摇头:“你两个这一点倒是很有默契。”
“奴婢才疏学浅,不敢妄议朝廷之事;也不敢揣测王上之心。”赵高谦卑无比。
“那么赵高,朕问你,钱是什么?”嬴政问道。
赵高一愣。
钱是什么?钱不就是钱吗?
钱……
他稍微一思考,便愣在原地。
是啊,钱是什么?
在秦国国内,钱事方圆之硬币,半两之块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