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异人并没有询问嬴政关于华阳王后的事情。
王后与他单独谈了什么,或者有没有结成联盟,甚至嬴政本人的个人意愿,他都没问。
因为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嬴政这个人的存在。
他存在于秦国,存在于太子异人之子这个“身份”之上,他的身份代表了他天然就拥有这一切的“关系”。
而这种“关系”,才是华阳王后所需要利用的东西。
这跟嬴政本人意志无关。
尽管华阳王后和秦异人他们并不通晓“生产关系”理论,无法清晰地感知到这样的道理,但他们这样的政治人物的智慧足以叫他们隐约间明白事情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嬴政这个“九岁孩子”的掌控。
甚至嬴政即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稀里糊涂之间进入了华阳王后的离宫,只要他与华阳王后见了面,这件事情对于秦异人而言就已经坏了事了。
周密的计划出现了漏洞。
尽管“漏洞”本人是无意识的,但出现了,就是出现了。
谁也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异人现在所想的,就是竭力补救。
但补救……能有什么办法呢?
补救的最根本办法当然是抹除掉这个“漏洞”。
嬴政意外落水死去,或者便溺之时落入茅坑淹死,再或者出猎之时坠马而亡。
只要他此时不在秦国,又或者他不在“太子异人之嫡长子”这个位置上。
异人看着嬴政,眼里是老父亲的慈祥与感慨,心中是无边怒火与愤恨。
吕不韦轻捋胡须,看着嬴政。
嬴政一脸依恋抱着异人。
好一派父慈子孝。
“你是谁人?”稚嫩的声音传过来。
把玩木剑的成蟜惊奇看着抱着自己父亲大腿的男孩子:“是来陪我玩的吗?”
嬴政看了成蟜一眼。
眼神冰冷。
成蟜问自己是谁人?
嬴政心中有了明悟。
他恐怕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不然的话,他不会询问自己是谁,而是应该询问:“你就是我父亲的庶子吗?”
嬴政听着那童稚的声音,本以为自己会愤怒。
因为这是父爱的丧失,和父亲对于自己存在的隐瞒,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背叛。
但嬴政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自己并没有愤怒!
这也就意味着。
嬴政眼中一片冰冷,心中比眼中还要冰冷。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对自己的“父亲”秦异人保有过任何幻想。
在赵国无力地担惊受怕之时或许有过。
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嬴政知道自己不需要依靠“父亲”了。
相反,父亲还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我已经有了独自生存和获取力量的能力了!’嬴政想着,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越过蒙衍,落在并不十分高大或者俊俏的鞠子洲身上。
他们是“师兄弟”关系。
是“同志”关系。
拥有同一个志向,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精妙的理论知识。
并且拥有着足够的方法去获取实现“志”的力量。
“我们不依靠你们!”嬴政心中对自己说道。
虽然“师兄弟”关系不见得多么牢靠,但是有了那个“志”的存在,嬴政知道,自己背后已经有了一个在“志”实现之前,永不会背叛自己的强大的人。
“成蟜,这是你兄长政。”异人见到嬴政没有任何话语,于是便将他介绍给成蟜。
成蟜拖着木剑,跳下锦榻。
他以懵懂眼神看着嬴政:“兄长?”
“是阿父的另一个儿子,你以后最亲密的臂助!”异人笑了笑说道。
吕不韦瞥了嬴政一眼。
嬴政听到“你以后最亲密的臂助”之时,没有任何反应。
吕不韦笑了笑。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要么,嬴政愚钝,听不懂这一句话中的深意。
要么,嬴政聪慧。懂得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隐藏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思想的外泄!
吕不韦叹气。
“阿政!”赵姬见到儿子,顿时喜笑颜开。
“那老妇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她心眼小,但是对儿子,着实也没有什么心眼。
虽然并不是个十分称职的母亲,但她还是很关心儿子。
尤其是在陌生的,丢失了自己以往特权的环境里。
如今她所能够依靠的,唯有丈夫和儿子。
异人看了赵姬一眼。
他皱了皱眉。
看着这天真烂漫,一如往昔的女人,异人无论如何再找不回过去的心动感觉。
他现在只觉得这女人愚蠢吵闹。
“政儿,成蟜,你们兄弟亲近一二,父亲与吕伯父还有政事处理,就先出去了。”异人随口说道。
他有些烦闷,不想再看到嬴政与赵姬。
临走,异人想到什么一样嘱咐道:“政儿,不要欺负弟弟。”
嬴政木然点了点头。
“异人……”赵姬有些不舍。
她倒是没有感觉到丈夫有什么改变,最多,也就是多了点胡须嘛!
“你原来是我的兄长吗?”成蟜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嬴政,捅了捅他的脸:“为什么身上臭臭的,衣服也这么破旧?”
嬴政扫了成蟜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了想,朝着蒙衍伸了伸手。
蒙衍立刻上前,将铁剑从腰间摘下来递交到嬴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