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鞠子洲离开王宫。
嬴政坐在寝宫中,坐在床榻上,身边暖炉将温暖的空气带到面前,敞开的窗户又将冰冷的空气打在他脸上。
温暖且寒冷。
嬴政低头看着鞠子洲新制定的计划书。
这计划还没做完,但嬴政总觉,这计划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蘸着他所收服的那些人的血泪写就的。
那些人里,有一部分将会死去。
——鞠子洲只是提议将他们即刻遣返。
但对于这些人回家途中、回家之后将会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喜与悲,鞠子洲是早有所料的。
他在明知道这些后果的前提下,提议只给一些兵器就将这些秦兵送回家乡……
嬴政并不是对于这些人的性命十分看重,他看重的事情是,鞠子洲的表现。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鞠子洲不应当是爱民如子的吗?
嬴政翻出了徐青城留下的竹简和帛书。
那些东西,嬴政早已经看过,也早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他此时翻看,只是有些心烦意乱。
他过目不忘的!
争流的身世,嬴政是清楚的。
在徐青城的记述之中,只寥寥几个字,便将这一切说清。
嬴政是记得的。
所以他开始疑惑了。
不对!
师兄应当是爱庶民如子女的人物。
他对待小儿女,从来温和有礼貌——我当然是除外的。
但他为何又要坐视这一切发生呢?
而且,他为何要把这些兵士送回家?
方才,师兄说了的。
他说“第一”
说话有主次,以第一第二,表述不同的点。
说了第一,就起码会有第二、第三。
但他没有说第二和第三。
是因为表述的错漏,还是因为不想说与我听?
更远的以前。
也曾有过这样的事情。
嬴政记得的!
他都记得。
他天生有这样的能力。
“一定,有什么问题!”嬴政注意到了鞠子洲自身行为与思想之间的……矛盾!
但是问题是什么呢?
问题又回到以前嬴政所思考过的那一点了。
鞠子洲教授过嬴政的。
首先找定位,其次看需求……
第一点,师兄的定位是什么呢?
他是把自己放在氓隶庶人的位置上了吗?
似乎是。
但又…似乎…不完全是!
如果完全是这样,那么师兄根本不会坐视争流一家人去死的。
他也不会,选择今天这样的办法,去找到手段,帮我清洗吏治。
嬴政思来想去,终究无法找到鞠子洲真正的定位。
第一步都找不对,那么后面的一切推测都是不可能准确的了。
嬴政摇了摇头,自嘲也似地问道:“赵高,你说,第一步都走不对,后面如何能够走的对呢?”
黑暗中,窗口的赵高冻得打了冷战,声音依旧平稳:“陛下,奴婢觉得,第一步走不对,后续并不见得就完全不对。”
“你所说的,或许可能是对的。”嬴政叹气。
冷风吹过来,嬴政想起了先前鞠子洲的话语。
人是复杂的,他的思维、情绪,包括性格,都不是单一的!
面对父母孝顺,因为他们之间的生产关系……
面对妻儿温和,因为他们之间的生产关系……
不对!
嬴政眼睛里是光亮。
他从榻上坐了起来。
“第一步,如果错了呢?”
嬴政笑起来。
“呵呵,师兄啊,你还当真……比我想象中狡猾得多啊。”
但鞠子洲身上的破绽,恐怕也比他自己想象中,要多!
……
第二日,兵士们来到昨日发钱的地方,静静地坐下来,看着那个小人儿在那里发钱。
很简单很无聊的一件事情,但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已经领到了钱的一些兵士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于是便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他们互相调侃着,互相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
他们心中是有忐忑的。
因为他们真切地拿到了这些钱,感受到了拿到了这么多钱的安心,于是开始担心失去这些钱了。
拿到了,再失去,要比从来没曾得到过,痛苦得多!
兵士们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们本能地对于失去,有着深切的畏惧与憎恶。
他们说着荤话互相转移彼此注意力。
他们约着,有机会一定要一块去到咸阳城里地女闾之中,感受一下真正的美人。
他们向往着上层人物舒适惬意、奢侈美好的生活,畅想着,上层的贵人们该有多少妻妾,多少子嗣……
钱,还在继续发。
鞠子洲中午午饭时候来看了一遍。
虽然称不上什么秩序井然,但到底是比一锅粥要强一些的。
“还不够啊。”鞠子洲走了。
嬴政没有注意到鞠子洲的到来,于是他也就没有注意到鞠子洲的离开。
他拿着书简,慢慢看着,慢慢思考。
赵高在他耳边说道:“陛下,鞠先生方才来过的。”
“他来过?”嬴政挑眉:“他怎么敢来的?来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看了一下,就走了。”赵高回答。
嬴政皱起眉头。
又是这种无法判断的行为。
越是熟稔,越是觉得,鞠子洲身上破绽百出。
偏偏,嬴政又抓不到任何头绪。
为什么会这样呢?
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