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洲跟嬴政慢慢说着话,很快,菜食上来了。
他们围坐在圆桌边上,没有按照贵族常见的分餐而食,反是像寻常氓隶人一样,一堆人围坐在一起,分发餐具。
鞠子洲叫了三个小孩子一齐过来坐在桌边,大大小小的六个人便开始吃饭了。
秦喜和秦乐热切地跟争流说着话,而争流,却只想多吃一点。
虽然此时,烹饪的文化还未积累起来,但王宫里面的庖厨,与平民家中的烹饪者,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更别提,这一餐饭,比争流在外界所见,原料要豪华许多。
他抱着一块分不出什么来头的肉啃食。
鞠子洲笑着:“慢慢吃,不够还有的。”
嬴政慢条斯理的吃着,看着争流狼吞虎咽,仿佛有人要抢食一样的姿态,说不出话来。
他是贵族出身,即便是真切地下过地做农活,即便是真的跟底层人们一起吃过苦,但固有的观念,以及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是没办法改变的。
他总是这样的慢条斯理,总是这样的,以为所有的美味,所有的奢靡,所有的享受,都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
现在,他看着鞠子洲,看着争流,又想到了与鞠子洲一同做活时候的那些农妇。
那也是比他大不了几岁的。
嬴政知道,自己同他们之间,是有着隔阂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对他们的境遇感同身受,也没办法对他们的需求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这一点,连同鞠子洲在内,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需求这么低的啊。”嬴政叹气:“即便是亲眼见过,我也还是很难以想象,更加难以相信,完全无法接受!”
“可是那又怎么样?”鞠子洲啃食鹿肉,敲骨、吸髓。
他用餐布抹了抹嘴上的油脂:“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的所谓大国、所谓强秦,现状就是这样的!”
“我们之前讲了理,讲理的目的是要你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去面见了这真实的现状,面见现状的目的是要你知道最真实的情况;随后,我们应该做什么呢?”鞠子洲问。
嬴政想也没想:“根据理论,结合现实,推知人们最真切的诉求,然后满足诉求,从而结成我所需要的关系,获取到力量!”
“换而言之?”
“就是开始着手改造世界!”嬴政说道:“但是,我们所想要的地制,其中牵涉到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跟现在秦国所实施的法律、制度有着根本性的差异,而且是拥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鞠子洲喝了一口茶水:“以前秦国的地制,就是简单的一切土地归于秦王。”
“但我们之前讨论的这个地制,则就是把‘王有’,变成天下人有。”
“虽然也是简单的私有,但土地从归属于你,变成了归属于秦人,这其中的改变,是很大的!”鞠子洲问道:“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嬴政顿了顿,没有什么慷慨激昂,也没有高谈阔论,就是简单的反问:“如果是简单的将王一人的‘私有’,转变为天下所有秦人的‘私有’,而不对于‘关系’做出改变,那么我是肯定不会愿意的。”
“因为所需要付出的利益实在太大了。”
“但是师兄。”嬴政轻笑着乜视鞠子洲:“地制的革新,只是一个开始,对么?”
“对的,只是一个开始。”鞠子洲沉沉的点了点头:“撕开了这一道口子,那么后面所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争流一家那样被小吏逼杀的局面了。”
“会是各家勋贵,吞吃小民手中的土地,还是说,将这些原本分到了土地的人,变为他们的奴隶、庸耕者呢?”嬴政问道。
土地私有的口子放开,后面就是地主崛起,土地兼并,粮吃人。
这是当下最符合秦国的这些军功贵族们利益的革新办法。
——以往,秦国的土地,在法统上,归于“秦王”所有,任何其他的什么爵位、贵族、宗室,都只是拥有土地的使用权,“秦王”只要愿意,只要有手腕,那么他随时都可以收回别人的土地。
就像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吕不韦手中的封地、食邑。
只要“秦王”愿意,一句话便可收回。
但开放土地私有,就意味着,这些贵族、富人,手中无论凭借何等手段掠取到的土地,都归于他们自己所有,即便是秦王,也不能随意的掠夺。
相比起不确定的,可以被夺取的土地,归于他们自己所有的土地,当然是更加保险,更加稳妥的。
这一点,嬴政看得很清楚。
鞠子洲比他更明白。
即便是一言不发,埋头干饭的王绾,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
“你为什么发抖啊?”秦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不断颤抖的王绾,奶声奶气地问道:“是生病了吗?你要死了吗?”
她这样一句话,使得秦喜把目光转了过去。
他抱着自己的小老虎,目光灼灼看着王绾:“你真的要死啦?”
王绾生气瞪了秦喜一眼。
女孩儿也就罢了,你这臭小子在这胡咧咧什么呢?
你才要死了,你全家都离死不远了!
他这样想着,感觉有点噎,于是便伸手拿起了酒爵,大口饮了一口酒。
“这是那些人本能性的动作。”鞠子洲叹气:“就像人要吃饭一样,属于必然。”
嬴政有些惊讶:“连建立农会也没办法改变?”
“可以压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