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时候,先王的谥号被朝中的儒生博士们商讨出来了。
庄襄。
屡征杀伐、武而不遂,曰庄。
辟地有德,甲胄有劳,曰襄。
嬴政坐在王位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群臣口舌相争,最终意见统一。
这个谥号,算是美谥。
但其中也不乏一些乱议。
嬴政听着群臣大胆地评价着自己的父亲,眉宇间积了一些阴翳。
这些人啊,在先王活着的时候,宛如泥塑木胎,常常一言不发,甚至可以因为一两句话的夸赞就分润到秦军士卒拼命才能,甚至拼命都没法儿获取到的财富和权力。
但,及至先王死去,这群人却又跳出来,一个个勇气十足地肆意褒贬着先王。
真有趣!
大朝会散去,嬴政请了秦熹、秦傒、秦汉三位掌握了一定实权的秦国宗室到宫中。
三仁当然是很开心的。
——先前异人请他们杀掉鞠子洲,不过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背刺异人,将异人的想法告知嬴政,并且表态,绝对不会对鞠子洲动手。
此时,嬴政登临大位,正是三人获取到报酬的时候。
三人聚坐在嬴政面前的四方桌的三个位置,嬴政更换了一身常服,随后便亲手为这三位自己应当成为“伯父”的长辈斟酒。
“三位伯父,皆是我秦国柱石,也都是有大才之人,不知道三位伯父,如今掌何事。”嬴政姿态摆得很低。
秦熹三人对视,面露笑意。
他们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秦汉起身,退了几步,而后跽坐下来,一拜说道:“劳王上关心,臣……”
他话未说完,嬴政便起身,走上前去,将他拉起:“伯父这是做什么?”
“政儿年幼,朝政事项掌握还要赖诸位长辈帮扶,遇到难事还要请各位伯父为政出主意,诸位伯父当该如爱家中幼子一般爱我、待我,我何能收伯父如此大礼?”
“伯父真是折杀我了,赶快起来,万不可再拜了!”嬴政费力将秦汉拉起来。
秦汉有些惊诧,与秦熹等二人对视,有了决断:“臣寸功未立,而陛下如此待臣,臣实在惭愧。”
虽然说着惭愧,但他举止之间却没有半分惭愧。
——嬴政的低姿态可以理解为礼贤下士,报偿他们的投效,但此时以晚辈自居,却就表明了一件事。
嬴政,有求于他们!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么低姿态,高报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汉三人于是都放开了。
嬴政见到三人姿态,心下有些担忧。
这三位……脑子不太好使啊。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能力把吕不韦弄死。
看来还要再多做一手准备。
嬴政想着,跽坐在三人面前,四人围着方桌,慢慢说话。
“三位叔父可有办法,安置此战的兵士吗?”嬴政问道。
“自然是倚照秦律办事。”秦熹说道:“王上不必为此忧心,兵士用命,战虽败,然而土地夺来了,那么将士的功勋便不能少!王上给足封赏,则将士心无怨怼,日后王上征兵,秦人依旧积极作战!”
“可……”嬴政犹豫。
“王上莫非是有什么疑虑吗?”秦汉看着嬴政,好奇问道。
嬴政羞赧笑了笑:“伯父,政在想,若是依照秦律进行封赏……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政是没有机会掌握封赏之事的吧?”
秦傒听到这话,轻捋胡须:“政儿你所言,不无道理。”
如今秦国虽然嬴政是秦王,但实际掌握大权的人,是华阳太后,秦熹三仁、吕不韦、以及一些军功爵世家。
嬴政……他就是个壳。
他真正所能够握在手里的,也就是先王留下来的一些钱,和农会的那些人。
而且花钱和调动资源还得找各种借口。
这种憋屈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政担心……”嬴政叹了一口气:“按照秦律来封赏,相国文信侯吕不韦是一个绕不开的人。”
“他以前就曾,对政有一些攻击。”嬴政摇了摇头,有些后怕的样子:“若是真的叫他去行封赏之事,那么日后他若携势行废立之事,政,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无道理。”秦熹点了点头:“那么王上打算如何去做呢?”
“政想着,是不是应该养一些我自己的人!”嬴政似乎有些惴惴不安:“三位伯父觉得如何?”
“王上是应该养一些自己的人的。”秦汉问道:“那么王上认为,你应该怎么做呢?”
“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帮助王上?”
嬴政想了想,说道:“三位伯父以为,洛阳十万户的食邑,算不算丰厚,能不能养三千甲兵?”
秦熹三人齐齐变色。
洛阳的十万户,是吕不韦的封邑!
三人对视一眼。
蛇吞象?
秦汉微微摇头。
他不觉得嬴政有这么蠢。
如今,吕不韦势头正盛,而嬴政,虽说是秦王,但还未正式登基,还未成年,成蟜都已经住进东宫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这么贪婪愚蠢,想要一个人吃掉吕不韦。
三人沉默。
片刻,秦熹说道:“王上,洛阳虽好,但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嬴政笑了笑:“伯父教训的是。”
“那么铜铁炉呢?”嬴政意有所指一样说道:“如今铜铁炉中的钢材,说一声独步天下,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技术,和其中数千人的工人,一年所能产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