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到来时候,异人正在闭目养神,一旁成蟜委屈跪坐,赵姬则在床榻边哭哭啼啼。
宫人通报了之后,赵姬又有些高兴地看着嬴政走进来。
她总是这样的。
“政儿,快来看你父王,他快不行了!”赵姬一把拉住嬴的胳膊。
嬴政按住赵姬的手,恭恭敬敬地退了两步,行礼说道:“政,拜见父王。”
异人此时张开了双眼。
先是看了一眼赵姬,倒也没有说什么,而后看向嬴政。
“寡人要死了。”异人也没有什么避讳,而是在近侍的搀扶之下坐起了身:“政儿就要做秦王了!”
“儿臣不敢。”嬴政立刻跪伏下去:“儿臣只盼父王早日痊愈。”
异人轻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开心,挥挥手,史官立刻识趣离开。
“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寡人又将死之人,你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你早知寡人活不长吧?”异人看向了异人。
“寡人知你聪颖,但自从寡人登临大位,自从你的那位师兄开始做了那些事情,政儿你的动作,就很是奇怪。”
“诸般布置,各种手段,你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迎合寡人,反而,隐隐的,在刻意与寡人做出相反的选择。”
“寡人以前并不知道你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身躯微倦,病入膏肓之后,寡人卧床之时,忽然想到,政儿,若是你早知,寡人会早死,若是你早知,寡人必然不可能给你造成太多的麻烦,甚至不可能成为你的阻碍……你之前的一切行为,是否就可以说得通了呢?”
异人看着嬴政,眼里全是笑意,心底满是杀机。
没有人能够始终保持冷静,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异人此时,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可他不想死。
他还有大把功业想要完成,他还有更多的希望,他还想做更多事情,他还想活着!
然而死亡如悬刀,挂在头顶,异人甚至可以察知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与死寂。
他怕。
他恨。
他开始胡思乱想,开始就此胡思乱想得到的结论而延伸杀意与恨意。
他没办法面对自己面前即将到来的命运。
嬴政起身了。
他走到异人的床榻边上,坐了下来。
并且推开了成蟜和成蟜的母亲。
他仔细地打量着异人。
干枯、瘦弱、憔悴、肌肤枯槁、眼底布满血丝、眼袋下沉,整个人全然失去了往日神采。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捭阖天下,霸道无比的秦王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将死的父亲。
嬴政伸手轻抚异人的脸颊:“父王,儿臣……早就知道你要死了!”
异人张开了嘴巴,喉咙里发出低沉喑哑的“嗝嗝”声。
“鞠子洲?”异人颤声问道。
“是师兄告知我的。”嬴政慢条斯理,看得出有些伤感:“到目前为止,师兄还没有骗过我,至少我是没有发现。”
“呵。”异人的心气一下泄了:“太医说,寡人并没有中毒。”
“上个月请了十数人巫蛊术士,弄了些玄虚,寡人把他们杀了,也没能发现有什么诅咒…鞠子洲…他是以如何的手段,知晓寡人很快就会死的?”
“儿臣不知。”嬴政收回了手:“师兄的确是说了,父王活不过三年的。”
异人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哈,天纵之大才。”
“看来要你去杀了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异人颓然。
“是的。”嬴政点了点头:“至少暂时,儿臣打算好好保护师兄。”
“暂时?”异人张开双眼,双眼浑浊,又透出一些神采。
“在得到我所想要得到的那些义理、学会我所需要的那些方法、达成我的目的之前,谁人也不准伤他一根毫毛!”嬴政神色平静,语调平淡。
“原来如此!”异人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先王的眼光果然比寡人要强,哈哈哈哈,秦政……”异人挣扎着想要起身。
一边近侍立刻扶着异人起身。
然而失败了。
异人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颤颤抬手,指着嬴政。
他还在笑着:“秦政,你果然……果然是天生的独夫!”
“谢父王夸赞。”嬴政躬身。
那干枯如柴枝的手无力垂下了。
秦王异人,崩。
……
六月初,太子政继位为王,并且为先王治丧。
王秦政年岁尚幼,以华阳太后代为治政,以相邦吕不韦相国,追夏太后、赵太后、华阳太后为三宫太后,加成蟜为长安君,居东宫。
七月,秦王政为追思先王,与华阳太后议:大赦天下,除田税、口赋、刍、藁,等杂税。
相国吕不韦与华阳太后议,允准秦王政之请求,但,刍、藁之税,不能免除。
除此之外,相国吕不韦进言,要针对铜铁炉、农会之事,订立专门的法律,以规范工人、农人的行为。
嬴政当然知道吕不韦这样提议是在讨好自己。
但……他根本就不需要!
“我师兄到哪儿了?”嬴政将鱼食扔进池塘。
身后赵高立刻向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揖礼:“回禀王上,三日前的加急信件上说,已经开始启程了。”
“那么你觉得,他现在走到哪儿了?”嬴政又撒了一把“鱼食”,看着池塘里的“鱼儿”们互相争抢撕咬。
赵高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