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麦子,是以石碾子将谷穗里的麦粒脱壳,然后集中晾晒、储存。
鞠子洲这边收了麦子,另一面就有相邻土地里的农民过来捡拾遗穗。
他们的做法于鞠子洲不同——他们不需要什么集中脱壳,也不需要暴晒脱水,而是要趁着新麦刚出的时候蒸煮来吃。
这也是麦子最传统和最“现代”的吃法。
麦饭。
鞠子洲没有阻止的想法。
这种吃法,虽然说不利于身体健康,但一般的农人在此状况之下,是没有旁的办法的。
脱壳需要一些技术和一定的时间,将麦子磨成面粉,则需要更多的劳动和技术。
一般的农人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
而且磨麦成面,中间是会有损耗的。
以鞠子洲对于一般农人的了解,他们不会舍得为了一点点口味的差别而任由粮食被这么“白白浪费”掉。
所以,即便是鞠子洲去告诉他们麦子磨成面粉会更好吃,他们也只会当成一个玩笑。
收完了麦子,晾晒完成,储存好了,又要播种。
鞠子洲这一次,是在这些土地之上种了大豆。
完成播种和第一轮的施肥,并且浇了水,时间便已经是六月初。
天气越发燥热,铜铁炉工地里,死的工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开始影响生产和产品质量的地步。
于是赢傒等人便开始尝试着对工人好一些。
例如,一天只教他们做活六个时辰,十天教他们集中沐浴一次,饭菜里面加更多的肉食,免费制作冰水给他们喝。
如此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工人们自然是感恩戴德,一个个开心起来,仿佛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报,仿佛就不再受到压迫,就连每日的上工,也渐变作了一种享受。
墨者离特意来找鞠子洲汇报了一次情况,以示对鞠子洲的敬重和感谢。
鞠子洲并没有说什么,仿佛压根就不关心这一切一样。
但墨者离走后,鞠子洲却将询支了出去,一个人躲在屋里,一下一下地用拳头用力砸着墙壁。
“砰”
“砰”
“砰”
“砰”
“砰”
一拳又一拳。
直砸得拳面上血肉模糊。
鞠子洲面容扭曲。
一面是疼痛,一面是心痛。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遮掩了心痛。
鞠子洲咬牙切齿。
他早知道,早有预料,早做好了心理建设。
这条路上,这些事情都是必然要面对的。
但真个遇见了,真的见着了,真的发生在眼前了,却又会止不住地心痛。
心如刀绞。
理智和理论就那么静静地预言着他所需要面对的现实。
那些苦难,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
而且人民的反抗意识在此时不会发作。
连他们自己都并不觉得自己受苦有什么不对。
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鞠子洲很清楚,就连接受了自己理论的自己的弟子:朘、均、尖三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社会现实如此,事情就是如此发生,而社会存在又决定了社会意识。
每个人的意识,尽管会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不可能完全切合现实,但总归,他们脱不开时代和环境的桎梏,也不会觉得自古以来便如此发展,且习以为常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鞠子洲叹气,慢慢收拾东西,以热水冲洗伤口,并且上药、包扎。
他动作熟练。
因为开始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一般的人,只具有一个相协统一的社会存在。
这个社会里面,会有贫富、会有善恶,但总体上,是同一个时代,尽管科技、经济上会有差异,但大致上,所能够感受到的人的思想,还是代差不太大的,即便有年龄之差异带来的对于某些方面观念的更迭,可是差异不会太大,真的想要理解的话,花些时间、心思便可理解。
但鞠子洲是不同的!
他有两个“社会存在”。
一个在脑海里,已经渐渐风化为粗砺的沙,大风吹袭,沙子堆积起的华丽美好迅速消失无踪;另一个在眼前,从虚幻的具有古典美的浪漫词条,渐变为真实不虚的,蛮荒之地。
弱肉强食呵。
鞠子洲慢慢包扎。
门被推开了。
鞠子洲没有抬头:“天气这么,又跑了过来,不怕中暑吗?”
“我非是太子。”徐青城噙着笑说道。
鞠子洲皱眉,包扎的动作一顿:“徐师兄,来此做什么?”
“来此见一见你。”徐青城笑着说道:“很不好受吧?”
鞠子洲颔首:“的确,天气太热,心里不舒坦,总想着活动一下,出身汗,然后下河洗浴一番,凉快凉快。”
“浴之于河,吹之于风,歌咏而归,眠之树荫?”徐青城问道:“鞠师弟当真有如此闲兴么?”
“怎么?”鞠子洲抬头看了一眼徐青城:“师兄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徐青城并不回答,而是转而说道:“我观察师弟很久了。”
鞠子洲点了点头:“哦。”
有人会监视自己,这是鞠子洲早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
但,这个人是徐青城,鞠子洲还真是有些意外。
黄老家学的人……
徐青城饶有兴致看着鞠子洲:“鞠师弟没有学过黄老吧?”
鞠子洲闭上双眼,坐在榻上,触到了榻上铁剑与小弩:“师兄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