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的短暂过程之中,人结成了买方与卖方的关系,单从关系的性质上看,关系是平等的,甚至接近墨家人梦寐以求的那种平等。
原本,这种平等,嬴政虽然并不喜欢,但也不会厌憎,反而会报以敬意。
但现在,嬴政只觉有哪里不对。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
“你的粮食又吃完了,但是没关系,我这里还有活给你做。”鞠子洲继续说:“所以你又要与我交易,获取钱财来购买粮食维持生存。”
“一石粮食快吃完了,我用钱雇佣你拿着我的一块黄金去帮我买粮食。”
嬴政点点头:“依旧是平等的关系。”
“交易依旧进行,我们仍然是平等的。”
……
接下来,鞠子洲和嬴政之间,进行了十余次的交易。
都是平等的交易。
虽然说交易时候是平等的关系,但交易时候越是平等,交易完之后,就越是不平等。
嬴政越是交易,越是不明白为什么,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真要说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到最后,他只得将自己的二十年时间签给了鞠子洲,以换取每天的一顿饱饭。
这很奇怪。
完成一切的推演之后,嬴政陷入迷惘之中。
鞠子洲坐在他面前,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嬴政自己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推演的过程在他脑海之中回旋,他能够确定,每一次的‘交易’,都是平等的,他都没有觉得自己被欺骗或者欺负。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结果会是那样的呢?
嬴政咬着牙,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突破自身固有的历史局限性而得到正确的答案。
“阿政,你还记得,我用来起步的那一石粮食最初是谁的吗?”鞠子洲问道。
“是我的!”嬴政说道。
他说罢有些恍然:“原来是这……不对……还是不对!”
光是对于起步物资的占夺,无法解释每一次公平交易之后,嬴政自己处境就越发困难的事情。
那第一批的物资…是很重要的原因…却又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问题!
“商贾是要赚取差价的。”鞠子洲说道:“还要再想吗?”
差价?
嬴政倏然一惊,先前一直觉得存在的问题终于浮现,先前认为不对的一处终于找到。
这时候,他猛然回想起来,原来之前的每一次‘公平交易’,他似乎都不知道鞠子洲究竟赚取了多少差价!
而且……差价到底是如何被赚走了呢?
嬴政左思右想,终究无法想通。
鞠子洲笑着看着嬴政。
嬴政瞪了鞠子洲一眼:“还不快点为我解惑!”
“这个问题暂时没办法解释。”鞠子洲摊了摊手:“你现在懂得的东西太少了,我讲了,你也没法理解,反而会因为乱想而想错一些东西。”
嬴政审慎看着鞠子洲:“你不愿意教我?”
“是的。”鞠子洲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我们的推演,你还觉得,商贾的义理所凝结出的‘关系’不如现下的关系吗?”
嬴政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境遇。
他现在有自信,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自己应该可以避免掉方才最后的那种悲惨境遇。
但真的在那种环境之中……
嬴政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混的很好——他太不了解那种义理了!
不了解,也就无法真正的针对性的进行制约和针对。
嬴政到目前为止,所思考过的一切的对他人的制约、对自己的提升、一切的解决问题的手段,都是在目下这种支配现实的关系种类和大环境中运行的,脱离了现在的社会运行模式,他的那一套,就需要做出极大改变。
他不是真的清晰的明白这一点,但他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他们的义理凝结出的‘关系’……”嬴政想了想:“好像是一种更加完备,更加复杂的理,其中的“关系”则……”
想了好半天,嬴政硬是没能想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关系,于是他只得颓然低头。
有些沮丧。
鞠子洲拍了拍嬴政的脑袋:“不必太过沮丧,你能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就已经比世间的大多数人强太多了,这里边的事情,我们以后慢慢讲述就是,关于商贾的义理,你现在只需要记得,它的根源是错误的,那么他以后所有的正确,也都会将人导向错误。”
嬴政叹气,很有一些不甘心。
“师兄,你所说的这些东西……那个陈琅……他懂吗?”嬴政问道。
鞠子洲摇了摇头:“陈琅很聪明,但他的聪明,我觉得他不及你,我传授给他商贾的义理的根源神圣性,是因为他自己所学的东西与此甚是接近,而且我还挺想看一看,他这样的人学到了那样的理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有趣的变化。”
陈琅这个人、这种人的存在,是在鞠子洲计划之外的。
虽然鞠子洲本人其实并不喜欢那样的社会运作模式,但无可否认,它的运作之下,资本的实际掌握者们吃起穷人血肉来,更加精细优雅,更加高效,对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推动,也很有一些益处。
“所以他也不懂,是么?”嬴政终于鼓起一些自信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思考,说道:“师兄,我们所学的义理能够构成的‘关系’,是要比商贾的义理所能够构成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