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头一度以为自己死了。
匪首做事利落,话罢动手,送他上路。
他最后的认知就死匪首扑了上来,然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他又醒了,像是睡醒般自然而然,但地方不对,他发现自己在平安京西北门城楼上。
军事重地,本应该有军士值守,但此刻却空空荡荡。
夜风寒凉,只穿着中衣的老潘头打了个哆嗦。
随即隐有所感,就见一江湖客扮相的中年人踏空而来。似慢实快,在空中如履平地,那种踩踏的效果给他感觉非常真实。
“金丹,至少是金丹修为。”意识到这一点后,老潘头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心中猜到一些,就有了指望,而对他人有所盼、有所求,却又不知以何报,便难从容。
然而老潘头就听到了好消息。
来人尚未落地,便开口道:“潘府上下,我都救了。”
眼泪顿时就不争气的溢出,老潘头急忙在脸上抹了两把,躬身施礼:“让恩公见笑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落地的周行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件锦貂斗篷,递给老潘头。
斗篷老潘头认得,是官至户部侍郎的儿子在他今夏七十寿上送他的礼物。
当初约定便是寿七十,来取命,他等了近半年,不见来,以为不来了,然后就来了。
“恩公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来世愿结草衔环……”老潘头一边说,一边就要三扣九拜。
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这在地球,起码以现代人的眼光,妥妥的空头支票。可在这个信成真的超凡世界,却是能够兑现的。
周行一抬手,老潘头便拜不下去了。
“这礼我不会受,你且起来,听我一言。”
老潘头直身,披了斗篷,一副恭敬聆听模样。
周行对这种不忸怩作态、却又足够恭敬的态度感到满意,口吻也和气了不少:“我也是为偃师宝船而来。
昔日你结超凡之因,今日我以超凡了果。接下来,就是我与偃师的因果。
当然,彻底了因果很难,你的一身偃师本事,也是因,你打算如何处理?”
老潘头抱拳施礼:“请恩公赐教。”
“不可教。我问,只不过是想帮人帮到底,以使你我之间的因果了结的干净些。你做决定,我再依之作决定。”
老潘头明白了,给建议也是因,强者给弱者的建议,更有胁迫的嫌疑,因此周行不教,要他自己决定。
他想了想,问:“不知恩公能否收了老朽的本事?”
“能。”
“劳驾!”
老潘头痛快,周行也痛快,系统出品丹药一枚,相关记忆消除,干干净净。
只靠幻术惑心,目前还做不到这么彻底。
老潘头的偃师相关记忆已然根深蒂固,且还有术法禁制。
周行要装这个高人,就得氪命。
老潘头也是个决断的,当场服药,于是偃师记忆褪去,只剩机关之道。
这个世界,凡世层面的木牛流马机关人是真的有,并且不乏惊艳创意。
而导致这种情况的,自然是因为超凡的存在,灵气的存在,以及先天层这一相当于修真练气级的存在。
甚至,因为上升无路,使得凡世超凡技艺呈现深度不足,但广度惊人的现象。
并且这可不是奇巧淫技,而是能推动生产力的。
周行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凡世小民,日子过的并不似地球历史书中的古代小民那般艰难,就与之有很大关系。
当然,有利就有弊,这种凡世超凡技术,权贵更易获取和驾驭,因而江山稳固,动辄就是千年王朝。
老潘头忘了技术,解了禁制,也失了偃师之力,当下就眼见着衰朽,毕竟已然是古稀之龄,没了超凡之力支撑,立刻原形毕露,甚至被反攻倒算。
周行又给了些丹药,这回却是他自己炼制的了。
“此丹药,只是保你康健,与助寿无益。”
“能从容安排后事,小老儿已心满意足。”
周行点点头,指了指夜色下的平安京,“从此山高水长路远,再不回来,看一眼吧。”
老潘头再次泪涌,扶着墙垛看了一会儿,转身对周行施礼:“多些恩公。”
“小事。我带你去见你的家人。”周行说着率先登上放出的乌铁舟,然后扶了一把行路都颤巍巍的老潘头。
乌铁舟破空而去,天光放亮时,已在六百里外。
这段时间里,周行从人老话多的老潘头那里得知了其过往。
当年苦读不中,屡屡考学,花费颇巨,败尽家财,长子病亡,他都未能在场。
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贵人登门,于是签了密约,爱好变正业,从此时来运转,一发不可收,锦衣玉食,家和业兴。再后来次子连考连中,在他的暗助之下,政绩斐然,平步青云。
平安京是陪都,也有一套六部班子,因此户部侍郎,已然是户部在此地的最大官,权柄远比京畿的另一位户部侍郎高……
总之潘家就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在这个权贵极重出身、人脉的世界和时代,潘家的崛起已然是异数。
说白了,没有深厚的根脚,强硬的关系网,爬到这个位置已经到头,接下来就是养望。
民望、威望,往具体了说就是世代当官、联姻什么的,从而继续往权贵阶层中融。经过这么几代人的混权贵圈而不衰,才能被真正接纳,之后才有机会成为望族门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