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道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所谓的官府代班点, 只是眼前的画面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冲击力。
来到朝闻之后,他已说过不知多少次的“简朴”,然而再简朴, 都没有面前的官府简朴。
几间茅草棚, 几张长木桌,几个告示牌, 就是他们办公地点的全部。
冬日里冷风怒号,吹得边上高挂的布旗鼓风,猎猎作响, 那茅草棚的屋顶倒是压得紧实,可寻山总担心着它会被狂风卷走。
因有了看指示牌的经验,寻山第一时间便是去找路边搭建好的木牌, 刚要靠近,一个身上斜挂着红布条的青年已主动朝他走来。
那布条也是奇奇怪怪,不知为何要裁剪成这样的模样,上头用黑色的墨笔写了句“为人民服务”还是什么的。
寻山盯着看出了神,直到对方连喊了他两声才晓得回礼。
青年在外头站久了,被吹得皮肤干燥,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与那身上那截红布相衬起来倒是有些喜庆:“道长好。请问您识字吗?”
寻山点头。
“那您自己看吧。要办什么业务, 就去准备什么资料。填完资料后,去规定窗口申请就成。不会填表格的话,那头也会有业务员手把手地教您。”
青年说着给他递了一张纸, 纸上图文并茂, 描述得十分形象生动, 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书籍都不大一样。
寻山的大脑仿佛又回到了方才的状态,木木沉沉的, 像灌了半桶水似的。
他觉得与朝闻的掌门比起来,自己都不能算是一个文化人。
寻山道人干站着发愣,青年在一旁等他,过了片刻才催促道:“这宣传纸是我们这里的孩子手绘的,数量不多,您若是看完了,能否还给我?”
寻山匆忙扫了两眼,将东西还给人家,而后照着上面的提示,去二号区的咨询台领取表格。
那里又站着一个肩上挂红布头的青年,他正在替一位普通的百姓填写信息。
寻山听他细细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跟随做工的修士是谁,平日在哪一块做事,似乎是要申领劳役的薪酬。
寻山心中惊疑。
……做劳役,还可以有薪酬?
那就不能叫劳役,得叫短工了吧?朝闻的百姓,生活竟可以如此适意?
他沉思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迷惘。
正在忙碌的青年扫见寻山表情,抽空说了一句:“这位道友,您若识字,请自己答吧。问题都贴在桌上,若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寻山点头,从袖子里抽出毛笔,去沾了点墨水,而后照着桌上那纸张的问题,依次写下答案。
都是些普通的问题,譬如从哪里来,所属宗门是什么,来朝闻要做什么事,住多久一类。
问卷的下方,还写了朝闻客栈的收费标准,可谓透明公正。
譬如单人房、双人房、大套间、合租房等。让寻山又一次深感惊讶的是,后面居然能选要不要家具和被褥。若是都不要,那客栈的收费可以降到极低。
……真是体贴,晓得像他这样的人,是能省一分是一分,钱袋经不起花销。
寻山已被朝闻掌门的人品彻底折服。
填完之后,青年给了他一个号码牌,让他去一旁的草棚等候。
寻山道人裹紧自己老旧的外衣,哈着口中白气走向那排木椅。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观这里的人态度温和,行事井井有条,显然是有自己的章法的,他只管听从即可。
唯一叫他觉得顾虑的是,此处附近没有高墙,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寒冬腊月里等待多久。对体虚怕冷的人来说,着实有点苛刻了。
寻山道人胡思乱想着,一脚踏进茅草棚。在脚步迈进去的一刹那,他察觉到了此地的不同,浑身像过电一般打了个激灵。
这……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能隔绝冬风。不仅如此,座椅中间烧了火盆,将空气烘烤得暖洋洋的,带出了一股令人慵懒的气息。
难怪他看坐在里头的百姓皆是表情平和,没半点畏寒之意。
这是何等高深的术法?闻所未闻。
寻山道人抱着自己的手臂,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暗中观察众人的表情。
他从怀中摸出记录用的册子,想先写一点感想,以免之后忘了。才刚提笔,写了“朝闻”两个字,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喧哗。
是一名修士正缠着办事的先生,说要见朝闻的掌门。
那人大约是等烦了,见这里许多都是普通百姓,以为是朝闻在故意搪塞,拍着桌子叫嚷,语气颇为不善。负责处理事务的修士倒是很有风度,看外表已经有四五十岁了,提笔的手片刻不停,在纸上潇洒挥舞。
“今日人多,要排个先后,先后就是你手中的那木牌。等叫到你了,就是你办事。这是朝闻的规矩,你同我着急是没有用的。”
修士急道:“我是专程赶来办理商城入会的!手头存了好多货物,你去问问你们掌门,她究竟要是不要!”
那官员抬起头,眼神波澜不惊道:“我知晓,我便是专程办理这类事的。你先过去填个资料,然后申请,待我等审核通过,来领身份牌便是。”
“你能做得了这主?”修士显然不信,语气也不由犯冲,“叫你们掌门出来!上次来入会商楼的宗门,可都是你们掌门亲自招待的。怎么到了我,就得在这荜门蓬户的地方候着?”
怎这般没有礼数?
寻山道人暗哼一声。
看看朝闻的百姓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