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大开着,华疏一身红色的官服,静静地坐在桌旁。桌上摊着一本书,凌乱地翻开了一页。华疏的手放在书上,眼神却失神地望着别的方向。桌角的一张宣纸随意地挂在桌角,风一吹,纸借着风的力飘飘摇摇,华容快步上前,在它即将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展开一看,十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华容轻声喊了一声“爹爹”,将宣纸重新放好。华疏回过神来,看见了华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华容见到他眼角的皱纹,这才意识到,他并不再年轻了。
“回来了?”华疏轻声说了句,便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华容没有坐下,而是伸手探了探他面前的那壶茶水,已然没有热气。
“快到中秋了,凉茶就不要再饮了,对身体不好。”说罢走到门前,让伺候的丫鬟重新上了一壶茶。
丫鬟的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就重新煮了一壶茶端了上来。华容径自接过来,让她退下了。
她收掉已经凉了的茶,斟了一杯热茶,端到华疏的面前:“爹爹,您请用茶。”
华疏望着她自然的动作,眼角竟有些湿了。
“你让我想到了你娘。”华疏有些动情。多少年了,他没有这种感觉了。
华容莞尔一笑道:“我和娘像吗?”
“像。”华疏说道:“一到秋日,她总会收掉我的茶,转而重新递给我一杯热茶,然后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看书、写字。”
“就像我现在这般?”华容很愿意听他说这些事,因为这个时候,她会觉得华疏是一个人富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从尹妈妈口中听到的那个一心攀龙附凤的渣男。
而且,这个时候的华疏明显更像一个父亲。
“是啊,就像你现在这般。”华疏微微一笑,眼中是华容从未见过的慈爱。
竟有些像苏言。
他本想告诉华容今日进宫的事,却没想到一杯茶让他此刻不愿意多说那些世俗之事。此刻他唯一想做的,竟然只是就这样和华容待着,和他的女儿待着,聊聊她的母亲,或是随便聊些什么都好。
华容见他笑了,便也凑近了些。她瞥了一眼华疏手边的书,上面的繁体字密密麻麻,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又重新拿起了刚才的字,问道:“这是您写的吗?”
华疏点头:“不过是打发时间写下的。”
“为什么会写这句诗?”
“有感而发罢了。怎么,容儿也知道这句诗?”华疏笑着问她,话刚出口就觉得小看她了。毕竟她如今已是京城交口称赞的才女了。
华容眼睛一亮,这自然是知道的。应试教育带给她的最大好处就是熟读名句。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华容边背边在那张纸上添了其它六句诗,完成之后满意地笑笑。
“王维被称为诗佛是有原因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诗细品之下,禅意更浓。爹爹以为呢?”华容望向华疏。
华疏疑道:“诗佛?”
后又大赞道:“这当真是极为恰当。容儿,你总结得真是精辟,为父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词。”
华容讪讪地笑道:“不过是听旁人说过,这才记着。”
“不管如何,你能诵出这首诗,并有如此见解,已属难得。为父真希望扬儿与宜儿也能同你一般。”
华疏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女儿带给他的惊喜数不胜数,如果她自小能养在身边,如果他当初没有娶何思纤,他们一家三口该多完美。
“爹爹实在过奖了,女儿班门弄斧了。”华容自谦道,不过心中还是满满的骄傲。
“如果你的字能再好点,那就真的完美了。”华疏举起那幅字又仔细端详着。诗是好诗,解读得也到位,只是那出自华容之手的六句诗实在是、实在是差强人意。
华容脸一红,她的字从来都是不好,用老师的话说就是“狗爬”。要不是一时激动献了丑,也不会露馅。她赶紧拿过华疏手中的字,把它给折好,低声说道:“女儿以后会好好练字的,不会给爹爹丢脸。”
华疏见她的脸红模样觉得甚是可爱,虽然华容已经回家好几日了,但是从未如这般相处过。如今,望着眼前的华容,想到以前牙牙学语的她,这些记忆与现实终于合在一起了。
华疏眼角又是一湿,重新拿过一张宣纸,平整地铺开在桌上,将华容拉到身边,又将狼毫笔蘸饱墨,放到华容的手中。
华容一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脸又红了。
华疏笑道:“这么多年,是爹不对,十多年了,没有陪在你和你娘的身边一日。现在,爹教你写字。”
华容的心稍微放松了些,手握着笔的力度也小了些。她望了一眼华疏,他眼神专注地望着纸,见华容正瞧着自己,便微笑道:“怎么,嫌爹教不了你?”
华容连忙摇头:“没有,怎么会?爹爹的字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怎会教不了我?我是怕我学不好丢了爹的脸。”
“那就好好学。要知道爹当年可是新科状元郎,就连圣上也对爹的字称赞不已。做你的老师,不会辱没你。”
华疏开着玩笑,手已经握在了华容的手上,一竖一横的落笔了,笔下生花,很快一个“中”字就好了。
“这字真好!”华容忍不住赞叹道,华疏笑而不语,继续教她写着。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