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玠微微敲动桌面,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有节奏的声声叩响。
他面前的徐守义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说,林丙光在通州养了五万私军,不日就会起兵造反?”
——
江玠终在两日后与郑然然作别,独自一人策马往戎城而去。
郑然然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自从上一次在常州与江玠小别了几日,她似乎从未再与江玠分别过。
郑然然看着冷冷抱着剑站在自己放门口的肖扬,深感无奈:“粮草的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吧。”
再说江玠。
从通州城到戎城要过一座山岭,本也有平坦官道可以走,可他心里记挂着郑然然,又想要尽早见到徐守义老将军,遂马不停蹄,直接翻山而去。
一路上走了几条山路,到驿站用银子换了两次马,见了一次日落一次日出,终于在两日后的傍晚到达了戎城。
戎城与通州不过只隔了一座山峦,两地民生风光却相差甚大。
江玠进城的时候虽是傍晚,却还没到天黑的时候,这般时辰若是放在汴京城或是通州,必然正赶上行人归家商贩收摊,热闹非凡。戎城却显得僻静许多,不只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就连此处风景也处处透露着一副破败之象,俨然是饱受了战乱之苦。
江玠拉住一位老者,询问:“这位老丈,可否指点将军府在何处?”
那老者步履匆匆,却见江玠气度不凡,问的又是徐守义的府邸,便指了路给他看。
江玠道了谢,便翻身又上马背,循着那老者所说的方向去寻将军府所在。
徐守义在戎城戍边已经有多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便在这戎城里赏了他一座宅子,据那老者所说,这宅子离边境甚近,离城门却远。
江玠打马在城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寻到将军府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以广平府之名递了帖子给将军府的护院,随后便被请到府里等。
据徐守义老将军的亲兵说,老将军傍晚才从军营回来,如今正在沐浴,需劳江玠等上些时辰。
江玠本是心急,在这将军府的花厅里等了近半个时辰,也真消磨了耐性,正要再遣那亲兵去问一问的时候,忽听得有个声若洪钟的声音响起来:
“到底是老夫离开汴京城的时候久了,竟不知这管刑狱的广平府也开始管起边境的事儿了。”
来人一身枣泥色暗花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刚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唯有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稍稍暴露了他的年纪。
只是说这是个年过花甲之人,还是教人有些难以置信。
江玠冲徐守义行了个礼,却没急着说明来意。
徐守义微微一皱眉,只见自己面前垂着手直起身子的乃是一个气度清然的年轻公子,一股子清傲气质就这般倾泻而出。
徐守义看着江玠那张清绝出尘的面容,显然一怔,方才略带几分嘲讽的语气也就缓和下来:“果真是老夫离京的时间太久了,竟不知朝中现在有此等青年才俊。只是不知江校卿来戎城,是有何公干?”
江玠会心一笑,恭答:“确有一桩要事,只是还要请老将军屏退左右。”
军营之中的将士们为人粗狂,从来没有什么做将军的听得了,做亲兵的确听不了的事儿,当下徐守义身边的亲兵面色就黑了些,却没听徐守义开口说什么,也就愤愤不平地退了下去。
人一走,江玠顿时敛了敛袖子,而后在徐守义一脸狐疑的目光下躬身长揖到地,恭敬之态有如礼敬师长。
徐守义顿时怔住,神色之中满是不解,喃喃道:“江校卿,你这是……”
那厢男子清冷而有礼的声音已然响起来,听他道:“宴山幼时得恩师启蒙之恩,如今时过数载,不知老师还认得学生吗?”
徐守义眸色一晃,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触及到身后的桌椅,才又堪堪停下。
这世间敢自称“宴山”二字的唯有一人,而这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徐守义晃了会儿神,最终犹疑未定地扶了江玠一把,他细细看了江玠的眉眼好一会儿,依稀能够将眼前这幅清目秀眉与当年那稚嫩的幼童联系在一起。
良久,徐守义才喃喃出声:“阿岱,果真是你!”
!
江玠出身王府之中,虽非世子,却是皇室血脉,他三岁从文四岁习武,徐守义正是他的启蒙恩师!
只是后来江玠的母亲被人迫害,他为此深受打击,后又得术苍大师青睐,外出云游求学,故而多年不曾在见过徐守义。
朝中认识江玠的人不多,徐守义却算一个。
二人虽已经多年未见,但师生情分不曾生分,如今重逢,徐守义果真是又惊又喜。
他没有耐心问江玠来戎城的目的,便先拉着他将“死而复生”一事问了个明白。
江玠此番也并没有打算瞒着他,当下便从头说了起来,话及自己随着术苍云游四海、事后被瑞王急唤回宫、又被太后诬陷弑君谋逆、在圣上的助力下逃出生天,隐姓埋名广平府三年。
再说起如今朝中局势、六部现状、林丙光的野心、通州的私军……
一番话说完,天色已然大暗了,期间徐守义的亲兵来敲了几次门,都被徐守义喝了回去。
这亲兵也是纳闷儿,自己跟着老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老将军从没有什么事情会瞒着自己,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和汴京城广平府一个校卿聊了这许多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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