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溺亡于月玦要离去的悲绪里,是秦楼安要做的第三件事。
策马疾驰,一路飞奔赶回摄政王府,就在她翻身下马即将冲进府门的那一刻,她又突然停下。
眼前这道府门,此刻她有多想迈进去,就如多不想迈进去。
鞋袜中抵在门槛上的脚尖紧紧扒着地面,她想不顾一切冲进去见到月玦,双腿又如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一旁的门卫不敢看她,又为她怪异的行为感到不解,秦楼安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连自己的府邸都不敢回。
就这样杵在府门口站了良久,秦楼安紧抿的唇角逐渐舒缓,最终轻轻牵起一丝浅淡释然的笑意。
抬眸看了眼府里错落有致的山石花木,曲廊殿门半遮半掩间,依稀可窥府中蓬勃夏色。目光这样漫无目的地随处顾盼打量了片刻,秦楼安缓缓转过身,在府卫极度迷惑的注视下重新骑上马,轻呵一声就调头走远了。
几乎就在一人一马隐于茫茫人海再寻不见时,府门里走出来两个人。
前来向月玦回报定危军整编之事的杨昭,站在月玦身后半步,看着他微微翘首,眺望秦楼安隐没的街邑。
那双不可探测深浅的黑眸,此刻深浓的目光放得极空极远,竟有一种空洞无物,一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的虚无感,杨昭从未见过如此失神的月玦。
此时分明是炎炎酷暑的夏日,又是晴朗的好天气,可他周身却好像被涌动的清寒与阴郁笼罩着。
迟疑再三,杨昭无声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提醒道:“太子,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杨昭兄放心,我有分寸,再给我两日。”
月玦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看向杨昭时,瞬间又恢复往日那副清疏萧峻的模样,好像刚才那般压抑沉闷的他,只是别人的错觉一样。
一开始杨昭只是觉得,月玦对于秦楼安只是感到新鲜与好奇,毕竟太子再成熟稳重,也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对美丽的女子心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却没想到,月玦竟会那么认真,认真到甘愿为她留在西风做一个质子,甚至一拖再拖,耗费时间精力在无数对自己完全无利可图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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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杨昭发誓一定要将月玦与杨暄带回东景。
只是太子的话他又不得不听,两日便两日吧。
“太子殿下心中有数便好。”
杨昭还是心疼月玦的,不忍看他再如以前那样,只知游走于阴谋诡计的阴险冷酷之中,将自己伪装成只知争斗只知算计的无情兵器。
他也真心希望有个人能陪月玦相守一生,实话实说,他其实是很佩服秦楼安的,世间再无女子,能比她更配与他誓死效忠的太子殿下站在一起。
“要是殿下实在舍不得,不如干脆带公主一同回东景!”杨昭心一横,提议道。
虽然他很担心月玦因秦楼安而分心,因此而无法专注于报仇雪恨匡复朝纲的大计。可……可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也一样轻视不得。
见杨昭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绝模样,月玦失声轻笑。但很快,本就低喑的笑声逐渐染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要看公主自己的心意,就由她自己决定吧。”
又看了眼人潮涌动,上演着世间百态的街邑,月玦转身朝府里走去。
两日时间,是留给秦楼安的。
其实对于是去是留,是聚是离,秦楼安考虑了远不止两日时间。
在骑马前往京机厂的路上,秦楼安心里一直在劝慰自己:她与月玦自初次相遇,又两相离散,时至去岁重逢,已是数年光景横亘中间。如此漫长的岁月流年他们都最终熬过,如今他们两心相鉴彼此相知,又何必再计较将来不久这一朝一暮的两地分离。
她相信,他们终有再度重逢之日。
秦楼安之所以过门而不入,是她知道月玦有不得不做的事要去做,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要离开。
他永远站在在她身后,是给她勇气与胆量放手一搏的信仰与后盾。但月玦却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东景还有无数人在等待着他们认定的君主。
秦楼安知道这些,即使再不舍,再眷恋,她也不会冲到月玦面前请他不要离开。
她想月玦此刻定也和她一样不忍分离,若她现在扭扭捏捏纠缠着他,只怕真的会耽搁他的正事。
不过她也绝不允许自己与月玦分开太久,山不来就我,我自相就,等她将西风之事完善了结,她就要踏上前往月玦所在之处的路途,去找他。
就这样劝慰开解自己,秦楼安努力扬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虽然极为勉强,又有些怪异,可至少不是一副悲愁哭丧着脸的样子嘛。
她不难过,不伤心,一点都不。
最多也只有一点,就那么一点点的不舍而已……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思一直盯在月玦即将离开这件事上,秦楼安这两天几乎一直都在外面处理各种事务,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至于有时间徒自悲伤。
就算晚上回府与月玦一起用膳,她也只是匆匆扒两口就去沐浴,沐浴后即使与月玦躺在一张床上,她也尽量表现得与往常无异。
趁这两天时间,秦楼安前往京机厂,仔细审训了在岐山一战中被她生擒的高辉与温玉二人。
如今代衡所有亲信皆被铲除,这世间再无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代衡在朝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