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贤侄见识不错啊!不过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句,天下是谁的天下?”
萧恩没想到陆议一上来就是着眼天下,更没想到他能看出来天下将乱,干脆反问。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自然是天子之天下。”
“既然天下不是我的,那天下乱不乱关我何事?”
“呃……”
陆议差点被萧恩这句不负责任的话给噎死。蔡邕也不满地瞪着萧恩。萧恩满意地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
“既然照你所说,天子拥有天下,那今上为何储钱于西园?天下财富本就是他的嘛!”
“那么……天下是万民的?”
陆议有些犹豫地问道。
“也不然。天下若属万民,则天下事何人决定?”
“这……那请问萧公子,天下是谁的天下?”
若说陆议之前还稍带一些少年人的孤傲,那现在则是诚恳地发问。
“让我说啊,其实你把天下看得太大了。”
萧恩毫无形象地坐到亭边的栏杆上,招手示意陆议过来身边:
“都说‘国家’,其实我觉得,反而应该称作‘家国’才对。上边的人会告诉你先有国才有家,可是最早的时候,哪来的国?都是先有的家,一家一家的人聚起来,才有了国。”
说着萧恩向陆议指了指身后的兰亭别院,接着说道:
“我家比不上你们陆家世代为官,江东望族。不过从我祖父起,三代努力,也算小有基业。要是有人想要谋我的家产,你说我该如何?”
“以萧先生强势,恐不会任由他人宰割吧?”
“是啊,不仅仅是我,恐怕谁都不会同意别人谋夺自己的产业。黄巾之乱,无非就是一群被人抢光了东西的苦命人,联合起来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萧恩叹了口气,黄巾军中虽然有一部分别有用心之人,不过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仅仅是为了一口饭吃,能够活下去罢了。只是即便是如此,萧恩的话仍然引来了陆康的不满:
“贤侄此言,恐有些大逆不道吧?”
“何为正?何为逆?这道又是谁的道?”
萧恩厉声喝问。陆康毫不犹豫地答道:
“天地纲常,自有正逆!至于这道,当然是儒家王道!”
“哼,盘古开天,混沌即分,轻清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凝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上浮,何以倾其西北?想这轻清者之外,也少不了重浊吧?既然轻清如天,都少不了重浊,那天地纲常,又何敢称‘正’?至若王道之法……嘿,恩还未曾听过,花一万万钱可为太尉的王道(注2)!”
“如先生此言,天下若乱,我等只是自扫门前雪了?”
陆议倒是还没忘记自己最早的问题。萧恩凛然答道:
“我爱这个国家,同样我也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像我爱她一样爱我。国爱民,我自会铸犁为剑,守这一方清平。若国害民……呵,萧某无能,独善其身罢了。”
萧恩话中透出的寒意,让众人心里打了个突。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萧恩现在是独善其身,不问世事;若其有能力,又将如何“兼济天下”呢?反正从萧恩的表情上看,未必是他们希望的那种。
“若议拜师先生,先生何以教授?”
陆议对视着萧恩的双眼,严肃地问道。
“这个嘛……那要看你是选择成为蔡氏门徒,还是我的弟子了。”
一瞬间,萧恩又回到了以前那副懒懒散散,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反差之大,甚至让众人以为刚刚是错觉。
“有何不同?”
其实不止是陆议,连蔡邕也多少有些好奇。
“吾师文史经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俱是当世领袖,以你的资质,若为蔡氏门徒,日后必然得以继承老师的道统,做一个士林领袖。”
听到萧恩的评价,蔡邕还颇有些洋洋自得,不过随后陆议的话立刻让他满脸尴尬。
“此乃治世立命之道,非乱世安身之本,议不愿学!请问若为先生弟子,先生当何以教授?”
“呵呵,若是我的弟子,那我什么都不会教你。”
“诶?”
不止陆议,在座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萧恩略带享受地看了看众人的面孔,继续说道:
“我会把这个世界的真实剖开给你看,让你自己去怀疑、去思考、去解读。自己去收获只属于你的信仰和真理。至于你能否得到你想要的,没人能给你保证。怎么样,愿意吗?”
“议……愿意!”
陆议犹豫片刻,大礼拜倒,斩钉截铁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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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多扯一句,虽然提到东吴主将的时候,一般把周瑜鲁肃吕蒙陆逊四个人并列,但是真正当“大都督”的只有陆逊一个,周瑜曾经在攻江夏的时候当过“前部大督”,赤壁之战和程普分列“左右督”,并未担任过大都督。不过从实际权责上,周鲁吕三人虽然不称大都督,却也与大都督无疑。
注2:187年曹嵩任太尉,花一亿钱。另外,古代“亿”这个数量级单位指的是十万,而且更多的时候当做虚数,指代极大数量,所以有些资料中说的“亿万”钱,不可直接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