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夫五十出头,留着山羊胡子,个子小,双眼朦胧,总让人以为他会随时睡过去。这几年,是他一直在给申家看病的。给申小菱诊了脉,又拆开绷带看了伤口。他点了点头说道:“您的伤口已无大碍了。这次未感染发热,不幸之中的万幸!”
申小菱问:“这几日都是您在为我诊脉吗?”
“是的。夫人现在醒了,老朽就开一些补血益气的方子,好好静养。”
“多谢郭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的圣手啊!”大姐面带喜色地说着。
郭大夫并不谦虚,他很明白自己的本事,还颇有些得意,最后捋捋胡子,踱着小步跟着常静出了门。
申小菱靠在床上,抬手抚摸着伤口,想要这个世界活着,命根子不是辣椒,而是运气。伤口不感染,刀刃不带锈,还能被送回来,差一点运气都不行。
在城南仓库的事情,自己太轻率了。以为突击检查,站在有理有据的高点,就可以把这几个人拿捏住。几个库头看着都是老实人,还是怪自己识人不清,跑码头看仓库的都是下九流出身,怎么可能是讲道理的人。
身先足以率人,轻财足以聚人。这是她的座右铭。很显然,是自己太幼稚了。那王胖子说的“财大气粗”四个字就是自己形象的最好写照,裂了缝的鸡蛋,不怪那么多苍蝇要叮。
申小菱按捺不住,还是把柳怀舟给叫了进来。大姐看她根本不听话,气得带着照儿就走了。
这是柳怀舟第一次进老师的房间。没有其他人在侧,他有些拘谨。
“怀舟,坐。”申小菱指了指鼓凳。
柳怀舟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忍不住跪在地上:“老师,未能护您周全,学生当真是愧对您的信任!”
申小菱道:“起来。不要让我费力说这些废话。坐。”
柳怀舟麻溜地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在鼓凳上。
“好了,你现在回想一下,那日有什么疑点?”
柳怀舟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展开后,双手捧着,说道:“学生这几日已将事情反复捋了几遍。老师请看。”
申小菱道:“我乏得很,你念给我听吧。”
“是”柳怀舟念道:“老师,其实是两件事。”
“怎么说?”申小菱问。
“一是老曾头那边换木料的事,一是城南库发现截留木料的事。都是王管事为线索,背后牵连出的人可能是相同的。”
申小菱暗暗点头。数学好的人逻辑果然就是好啊。
“你继续说。”
“老曾头这边,王管事说他只将荷木换了橡木,是谁用朽木换了橡木?用朽木换橡木,这很容易被拆穿,为何要这样做?”
“对。”
“老曾头这边的木材不是学生去采的那一批,所以我们去了城南库查找。”
“还有行货志。王管事的行货志非常潦草,我有怀疑。”
“城南库这边。他们知道我们要突访,谁告诉他们的?从早上我们离府到仓库,不过一个时辰,有谁比我们更快?城南仓库里节余的木料既然是挪为私用,为何又留在此处等我们查看?是谁给他们写的字据?截留主料,不可能是几个库头就能做到的,还有哪些人参与?谁卖,谁买?”
申小菱连连点头,说道:“还有,城南仓库一直是六个库头,那日只有三个,剩下的三个呢?”
“我看见孙头带的刀,刀柄有血。莫非三个库头已被……”柳怀舟说着不由捏紧了拳头。
申小菱不敢深想,只问:“这几日可有家人来寻人?”
“您昏睡五日,闭府五日,乱成一团。”
“对了,你记一下”申小菱抬手点了点桌上的笔,“我们去之前,城南库有过大搬动的痕迹,需要查出来。”
柳怀舟立刻提笔书写。
申小菱迟疑着:“他们被发现了,我也按了手印,为何还会回来要我的命?那个孙头的举动,明显是个惯犯!”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昏倒之前的那一幕。闭上眼睛准备受死,却被血滋啦啦地喷了一脸,睁开眼,血红的世界里,隐隐约约看见柳怀舟跑了过来。地上躺着的是孙头的尸体。
申小菱害怕了起来,将被子提到了胸前。七月中,还觉得冷。
“怀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好的身手。竟能那么远将他置于死地。”申小菱想着。他到底会功夫还是不会。
柳怀舟停下笔,欲言又止地看着老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老师,救您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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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菱受伤昏倒,被几个仆妇从马车上抬进申府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就传到了萧伯鸾的耳朵里。
莫非是明王下的手?不是有鹤喙楼的人盯着吗?怎么还是受伤了?她到底死了没有?要不要找个医生去探一探虚实?如果活着,要不要想办法把她杀了?
萧伯鸾一时间算不清楚,申小菱是死是活,哪一个更有利于他的下一步。
他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这种未知,会让他失去掌控大局的安全感。必须要探得消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再合适不过。
他跨出房门,却听见有两个人在回廊里说话。
“刚才那个人的官服很少见。”
“可不少见吗,银台司的执笔。我在这待了十年了,才见过第二次。”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这住着萧指挥使和绣衣使者,房满了。”
“他就这么走了?”
“住不下。那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