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苍梧国凌氏皇朝的正徽四年,都城陌京某户小富人家,侧门抬来一顶平头小轿,罩着粉巾的女子低头弯腰,被仆妇搀扶迈过门槛,还没等直起身,当头就是一顿娇滴滴的讥讽。
“这就是我爹新娶的小老婆?这样肥硕,怕是有什么特别的狐媚功夫,才敢来和我娘抢位子。”
听声音是个少女,旁边还有下人劝阻,显然没有什么用。女子恨恨地咬着牙根,劈手掀了碍眼的粉盖头,一瞧果然没错,是自己所嫁之人的长女,是正室嫡妻所生,眉宇间皆是倨傲。
“这么没规矩,可见你娘也不是什么千金闺秀,生出一窝闺女来,个个无赖泼皮,连你爹的心都拢不住!”女子一手按着小腹,气势丝毫不输,“哼,说我肥硕?这生儿子的好命,你那个娘可连做梦都求不来。”
少女立刻变了脸色,挥舞着双拳扑上来,直直冲着这位庶母的肚子发狠,吓得仆妇都如惊弓之鸟,一个两个手忙脚乱,阻拦拉扯。不大的庭院转眼间乱作一团,喧闹传出左邻右舍,刚刚离开的轿夫都听得真切。
只是买个贱妾,根本没有请戏班吹弹热闹,这下却适得其反,小妾心中愤愤不平,仗着有孕,愈发不肯罢休,索性挺着肚子横在少女面前,嚷着敢动自己一下,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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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反了,都给我住手!”一声怒喝打断所有混乱,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姗姗来迟,二话不说,先给小妾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猖狂,果然是婊子不知羞耻,官人把你买回来,还不是为着你肚子里那块肉,是男是女且不说,是谁的野种都不一定!”
小妾踉跄几步,差点被打倒在地,嘴角高高肿起,细嫩面皮立刻生了大片淤青,捂着脸仍然嘴硬:“哟,夫人这话好没道理,哪有正经的娘子,放着和睦日子不过,给自家夫君寻绿巾戴的?您说说,这要是让老爷听见,咱们两个,哪个会先挨罚?”
妇人被她气中,瞪着眼再次扬起手,口中直骂娼妇。少女见不得自己母亲落下风,挣开仆妇,一头正撞在小妾肚子上,有孕之人身子笨重,“噗通”坐在地上,院里立刻炸开了锅。
那夜谁也无法安枕,郎中来过又走了,孩子无大碍,小妾见了点红,哎呦叫了半宿,痴缠着男人陪自己。正妻挑不出错,又带来大笔的嫁妆,没有受任何处罚,只是被呵斥教女无方。
小妾不服,进门第一日没能立威风,还差点丢了来之不易的筹码,哭哭啼啼要说法,不然便捂着肚子喊疼。男人被闹得没办法,将长女罚去祠堂跪着,没半个时辰也有人悄悄送进去软垫,还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姨娘还是安分些吧,咱们夫人娘家家底丰厚,大小姐又早定了亲,那可是在朝为官的。您呀,好好把儿子生下来,比什么都管用。”
伺候小妾的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叫香玉,也是从正妻房里临时挑来。小妾很不乐意,怕正妻会借刀杀人,男人却说,给她赎身的钱还亏空着,上哪儿去找银子,专门给她买丫头。
“再多事,就把你卖回胡同里,老子直接收了香玉,照样能生儿子。”
冷冰冰的态度与在暗门子时的山盟海誓截然相反,男人摔门而去,小妾被丢在床上,衣衫还半解。
香玉就在门外,听见动静忙不迭迎上去,给男人披衣裳、献殷勤,捏着嗓子说老爷慢走,末了朝小妾瞥一眼,鄙夷与得意毫不掩饰。
好在日子还能过,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小妾的吃穿有保证,安胎汤药也没断过。正屋冷嘲热讽不断,香玉也常常甩脸色,到底没有真的害了她。
产期临近的时候,有天夜里正睡着,听见隔壁声响奇怪,吱吱呀呀,小妾月份大了,贪睡,没在意。到了天亮,晨起香玉没过来伺候穿衣,她费力自己收拾好,出门一眼看见丫鬟被绑在廊柱上,剥光了衣裙,当众挨鞭子。
正妻叉着腰,见她出来,当头一耳光毫不手软:“没脸没皮的东西,自己是个卖的,还撺掇我屋里人勾引老爷!这样放荡,天知道肚子里是谁的种!”
小妾被打懵,耳朵嗡嗡作响,呆愣愣看着香玉逐渐口鼻冒血,雪白胸肩伤痕遍布,恶心翻腾上来,扶着门框吐了满地狼藉,胎气大动,孩子尚不足月,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小腹不断抽搐,绞碎的疼痛逼着她惨叫出声,匍匐在颐指气使的正妻脚下,求对方救她一命。
没有郎中,正妻身边的陪房妈妈说会接生,叫了两个手脚粗壮的丫头,端来滚烫热水,大手按着小妾的肚子,仿佛她只是个生产的猫儿狗儿,根本不值得同情怜惜。
大颗眼泪滚落,嘴唇都被自己咬破,身子疼到失去知觉。男人早就出门,根本不过问后宅的闹腾,等回来的时候,产房血腥还没散尽,下人说,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男人勃然大怒,冲进屋来指着鼻子大骂小妾骗他。交身契的时候,暗门子的老鸨再三保证,这胎必定是个男孩,香火有继。
日子彻底堕入冰窟,女婴不足月,受到惊吓哭声也微弱。月子里便开始缺衣少食,小妾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直哭,最后连哭声也微弱。很多次,小妾都听见男人在叫骂,嫌晦气,干脆要将她们母女一同卖了。
她怕极了,不敢出声,捂着嘴赶快跑开,活得近乎透明,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