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牡丹粉,上好的成色呢,用来扑脸最好不过了。又白又香的,还能养肌肤。”温颜儿打开细瞧,还捧到离枝跟前,笑盈盈向春溪道:“还是春溪姐姐热心肠,别看平时和离枝姐姐斗嘴,真到了要分开了,还是惦记着的。离枝姐姐舍不得走,正难受呢,我替她多谢春溪姐姐!”
春溪已经躺下了,背对着二人,看不见神情,听声音似乎是哼了一声。温颜儿回头来看,离枝的表情松泛柔和下来,眼角的湿润不知道是之前哭的,还是再次有所触动。
“我得快走了,不然,这家人你也见了,可不好糊弄。”离枝眨眨眼,没再多说什么,一把接过那小粉盒,小心收紧了里衣贴身的小兜里。
温颜儿点点头,安慰似地拍拍离枝手背,帮着她提了箱箧,推门去了。
日上三竿,早已不是鸡鸣时辰的天光熹微。花架开败了,缠绕着光秃秃的灰褐枝条,只有几片枯黄色的月季叶子还挂着,也是一派疏疏寥寥,摇摇欲坠。日光明晃晃,铺天盖地洒下来,反而比屋子里暖和些,可时不时吹起几阵风,又让人后悔穿得薄了。
盛老太果然等得不耐烦,嘴里嘟囔着什么,拉着离枝就要走,盛明轩提了箱箧,上手就知道分量,脸上立刻浮现起毫无掩饰的嫌弃与鄙夷。
离枝被拉扯着,一脚踩到裙角,幸好温颜儿还跟在后面,及时扶了一下。盛老太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回头上下打量一番,冷眼道:“都要家去了,就别一身窑姐儿打扮,这些花枝招展的都摘了,这身衣服也该换了。”说着就动手来拔离枝头上的珠钗,下手很粗鲁,带出一绺头发,惹得女子痛呼出声。
温颜儿见状,赶忙小跑两步,绕到盛老太跟前,深深福了福,谦卑笑道:“老夫人说得是呢,只是姐姐和您各位回家,穿的衣裳体面些,您老人家脸上也有光不是?”
离枝捂着被扯痛的额角,勉强拢了拢头发,含着泪看着盛老太,委屈地叫了一声“娘”,求她别赶着自己换衣服,也好节约些时辰。盛杨氏正好追上来,也嚷着日头这么大,还要赶回去烧中饭。
盛老太听着各家之词,翻翻白眼应允了。赎身出去的姑娘走的是后门,颜儿一直送到后院,被商妈妈拦下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离枝,远远望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直至隐没在楼舍之间。
商妈妈认出了温颜儿,陪着看了一会,便叫她自己回楼里去:“天冷,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人各有命,回吧。”
“是。多谢妈妈。”颜儿福了个礼,再抬起头,仍然只赶上商妈妈早就走远的背影。
偌大的冷香阁莺燕云集,欢声笑语纷纷拥拥,顺着风声都能传到后院来。只不过少了一个沈离枝,一个最不合群、最微不足道的歌女,温颜儿却觉得,整座院子都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怎么,走了?”
刚拐过一个弯,到了柴房附近,院里明明没人,前头不远却冷不丁响起一道不算动听的问询。温颜儿眼皮猛地一跳,霎时来了精神,警惕地睁大双眼四下张望。
“谁,谁?”她心里感到害怕,双脚不断相互摩挲,对着客人虽然越来越如鱼得水,没了开始的拘谨生分,可实际胆子还是小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好像觉得没趣,又丢过来一阵嗤笑。
“青天白日的,你害怕什么?那蹄子在这关了几天,你倒是天天晚上摸黑过来,又送东西又说话,一待就是半宿,也没见你怕。”
语气耳熟得很,每次来看望离枝时,必然会听见。温颜儿忽然明了过来,也不再怕,深吸一口气,抿紧了嘴唇走向那扇小窗户。
“观莺姑娘,你就消停了吧。”窗棂破旧摇晃,潮湿的霉味逆着冷风扩散出来,颜儿如往常一般踮着脚,双手扒着窗沿,不无同情地向里好言相劝:“你们关在一起,离枝姐姐能出去,也是她想明白了,给自己求来的。她只是顶撞了主子,你犯的错却比她重,要是你再这样天天喊,日日闹,夫人万一恼怒,岂不会把你卖了,或者打死了事?”
观莺裹着破旧棉袄,盘着腿靠在桌边,撇撇嘴不屑道:“你少吓唬我,我是买进来的,怎么可能打死了赔本。墨觞晏早就巴巴儿告诉我,她娘要把我卖去春檐巷,用不着你跑来说嘴。”
“春檐巷”三字如重石,叫温颜儿十指一缩,浑身都打了个哆嗦。这个名字并不难听,却是个楼中女子人人害怕的去处、最最低贱肮脏的末流妓馆,凡是埋没了进去的,便如玩物任人摆弄作践,活得尚不如犬豸。
“我不知道……抱歉。”颜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观莺致歉,一股混合着惋惜与恐惧的情绪直冲面门,逼着她松开手弯下腰,拼命扶稳了墙壁不至摔倒。观莺似乎又讥笑了几句,她也没听清楚,捂着耳朵跑开了。
她跑出一段,歇一口气,五味杂陈地往回走,不由自主又贴上了墙根。拐角地上有个什么东西,她没留神一脚踩上了,听见“咔嚓”一下干脆的响动,那东西被踩扁了。
是一只蝉,她低头一瞧,只是一个壳子,大约在秋天时已经死去,掉在这儿墙角里,毫不起眼,始终无人发觉。
温颜儿蹭了蹭鞋底,对这寒蝉生出几丝怜悯,抽出块手帕,蹲下身子去捡起蝉壳,三两下裹好,想给它一个入土为安。没走出几步,她又觉得多此一举,无奈帕子已经弄脏,索性就好人做到底,小跑回偏院门口花架下,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