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冷不丁受了冷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嗫嚅着嘴唇,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目光游移在其他几人之中,试图有人可以出言替自己开解。
秋筱此状异常,沈渊十分不解,然而不需深究也知道,不过是不想见那些来人,能拖延一时是一时。稍一思索,花魁挥挥手打发绯月带水芸先退出去,方才起了身,亲自拉过秋筱到跟前。
“能出去是好事,你还磨蹭什么?”
花魁在明知故问,盛秋筱可不愿将场面话说圆:“当初狠心卖了女儿,多少年没有半点音讯问候,这会子又做起什么血浓于水。要我高高兴兴去相见,然后又要如何?”
秋筱紧紧捏着帕子,目不斜视盯着沈渊,一双剪水鹿眸晶亮,透着前所未有的刚硬:“小姐最是水晶心肝,见识广又清楚,你便告诉我,等下我一去了,那起子人会如何说、如何做?”
沈渊默然,未几侧脸轻叹一记,牢牢按着秋筱坐下,随着瞥了一眼绯云。后者会意,叫小菊从随身的小布兜里取出把篦子,接过来递到小阁主手中。
牛骨质地光滑,比之竹篦更有言语难表的天然触感。沈渊从前在秋筱发髻上瞧见过,小巧玲珑的一把,镶嵌着无数细若粟米的珊瑚珠,组成栩栩如生的赤红牡丹花朵。
是很珍贵的物件,饶沈家姑娘司空见惯了金石富贵,也讨要了下来,仔细观摩一场。盛秋筱全然不在意,只说是七夕那一夜,竞了她去的的客人所赠。
“别傻了。别人会说什么、做什么,哪里是我能猜测的。”沈渊没拆秋筱的发髻,直接顺着乌亮发丝的走向,篦齿抵着头皮,轻轻地梳上几道:“都说蓖头发能宁神静心,我替你按一按,再叫小菊帮你匀了脸,既然上门来寻你,好歹先去见一见。”
秋筱安静地坐着,忽然侧身,一把握住花魁手腕,满目楚楚:“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你对我有恩,我听你的。”
沈渊莞尔,拍一拍她手心,又将牡丹篦子妥善装点在秋筱发髻间,轻刮她鼻尖:“你最是个爽利的人,哪里需要我来劝。你去吧,万事且还有夫人做主。”
门外绯月已经安慰好了水芸。盛秋筱整齐了衣衫面容,跟着小丫鬟向前楼去了,小菊一同随着。沈渊不许彩云懈怠,饮了半杯茶,驱走睡意,亲自继续盯着她练习,也好将方才的事儿细细思量。
事出突然,沈渊就算有意照拂秋筱,也没有插手的时间。
她不只是沈渊,更是墨觞晏,冷香阁的少主人,最不应该白白发散情感,为风月女子们的命途多舛而叹息。这个世上,女子要想要的不过是终此一生安稳宁静,太平和顺,可就是“家道中落”四个字,足以压垮太多深厚也好、浅薄也罢的血脉亲情。
花魁忽然想起来,就在短短几个月前,那有名的富贾,城北温家,也将亲生女儿梅姑娘卖与了牙婆。墨觞鸳私下也告诉她,刘牙婆这回做了亏本生意,几次三番转不出手,才硬着头皮上门来,要将那温家小姐送入冷香。
阁主夫人没有答应,沈渊自然无从知道梅姑娘的下场。她对那位小姐所知甚少,只听说对方出生的时候,梅花开得香满了整条街,才起了这么个名儿。
温家世代行商,没出过几个读书人,可几辈的家风积累下来,也没听说过有重儿轻女的事儿。梅姑娘是庶女,却也是独女,从小受尽了疼爱宠溺,以至于脾气性格说好听了是要强,说直白些,就是不识礼数。
究竟如何,沈渊不感兴趣,也未曾亲眼见过,都是楼中人多,议论也多,日积月累就被她听了几耳朵。
想来闺阁女儿家娇贵矜持,最不应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在大损家门声誉,真不知道温梅小姐名声如此,究竟是为做了什么。
妾侍庶母上不得台面,庶女教养无德,便很该是父兄的过失,过分纵坏了女孩。想着想着,花魁不由得哑然失笑——那温家的老爷似乎叫作温施,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家,不知道是遭了何样的变故,将这么一颗掌上明珠也舍了出去。
从彩云的角度看过去,花魁娘子侧坐着身子,清隽脸蛋被火光映着,平添一笔娇美俏丽,鬓角稍稍松了,随着慵懒身态自然垂下几缕发丝,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情。
美人似乎想到了好笑的事儿,清澄的眸子闪着光亮,像两枚上乘的乌墨玛瑙珠,含着一抹顽皮的笑意,唇角微微浮现一对小窝,唇瓣是诱人的淡朱红色。她就静静地坐着,也没有说话,通身笼罩着如朝暮柔软烟霞般的温柔气息,像镀了一层流丹洒金的夕阳余晖。
彩云看得呆了,心里连连纳罕,难怪是她做得花魁。貌美的女子在这世间层出不迭,知情识趣的娇娥也算不得天上方有,偏生是这样一个容颜冠绝的冷傲女儿,又从不肯行半点迎合讨好之举,不动声色就俘获了无数儿郎的心魄。
“可以回了,想什么呢?”
花魁的贴身侍女轻声提点,彩云才如梦初醒,恭敬地退到门前,弯腰低眉送着冷美人主仆离开。沈渊一眼也不多瞧她,心中自有旁的打算。
外头天色还亮着,显然是今日结束得早,骤然少了几个人,沈渊待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左右彩云肯上心,就纵她松泛一天,都是无可厚非的小事。
回时远远经过后园,那儿的暖房仍然令人向往,两个丫鬟也相劝,道若是姑娘实在喜爱,立时差遣了人搬动,明日就可安置妥当;亦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