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十三阿哥怎么会知道刺客是秦帮的人,他说那日回兴隆县的路上他便让半月楼的人全面排查,大规模组织的刺杀活动其实目标很大,半月楼非常容易便跟到了秦帮在兴隆县的分舵。
可是没有证据,被杀的刺客都是三无黑户,无家无友无籍,从他们身上拓展出去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查不到。
不过如此一来,这事不想跟太子扯关系也不成了,他可是秦诺的大姨夫,秦诺竟然还在帮他!上次只是偷窃,这次却是弑君杀父!
八公主也不知是难过还是不想相信,接连十多日都窝在暖阳殿内不愿意出来,借口生病连南书房都不去了。
而我回京之后便被阿妈留在了谦府,她听说了雾灵山的事情,打定了主意我这时候在宫中会惹皇上或是德妃娘娘生气,便不让我回彩月阁,原本在哪儿都行,但这种时候见不到八公主实在煎熬。
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我每天都可以去半月楼逛半日,大部分时候十三阿哥都不在,可也不影响我在那儿吃喝玩乐睡,往往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再吃点圆脸丫头调的桂花酿,慢悠悠地顺着小桥披着月光溜回家去。
雾灵山的事情被我忘了大半,什么弑君杀父的事情也丢到了八百里之外,我抱着琵琶坐在听风亭里的时候竟发现弹琴的手变白了,惊觉这段时日过得那叫一个清心寡欲。
杜自芳站在谦湖边叫我,声音洪亮的就像那日被我塞猫进鞋一般的猖狂,我不想理他的话又要换来祠堂半日游,便懒洋洋地伸出头去,只见他斜靠在一个红边黑盖的木头箱子上擦汗,箱子足有一张方桌那么大,上面贴了一张红纸,龙飞凤舞地写着‘赔礼’二字。
我瞪大眼睛愣了愣神,随即扔了琵琶三步两步下了听风亭,这都过去三四个月了,八贝勒竟然还记得要送赔礼过来,没看到之前我都快忘了这事儿。
“怎么能不记得?”蔺兰笑,“皇上金口玉言,字字作数。”
萨梅蹲在一边左看右看:“快打开看看,是什么这么大?若是一盒金锭的话那公主你岂不是发了?咱下次出门是不是就能去茶馆里喝茶了?”
萨梅把我说的心口发麻,自从来这京城之后我到底是活得一天不如一天。
杜自芳从兜里摸出一把小钥匙,直接蹲在湖边就把黑盖子打开了,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堆草!
我眨眨眼睛,与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骂娘,杜自芳连忙抬手示意积点口德,双手扒开草堆,露出青色的瓷沿来,我捂了捂嘴,幸好没骂。
可等到这个东西见了天日之后,我愣在当场,忘了怎么骂,也恨自己刚才竟然不骂!
盒子里是一个青瓷碗,或者说青瓷盆,不不不,说盆都亏欠它了,应该说是青瓷缸!
它通体着青釉,内里是白色,跟我们饭桌上用来吃饭的青瓷碗没啥区别,独特之处除了大,便是碗边有个凸起的一角,拳头大小,凑近一看竟绘着一个小女孩的头,扎着两冲天辫笑意盈盈,双手捧肚,而她的肚正好与碗心融为一体,像是披着件青色外衣的大肚女孩,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见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蔺兰连忙安慰:“八贝勒这是希望公主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
还不如不挑明呢。
萨梅倒是滚地大笑:“这姑娘也太丑了,两个腮帮都快赶上蘸了糖心的馒头了。”
“……”
蔺兰对赔礼一事的前因后果都是知情的,赶忙拉了萨梅一把:“姑娘你歇歇嘴吧。”
我闭上眼睛,这八贝勒是在故意臊我呢!我骂了他是狗,他就做了这个丑东西来寒碜我,又有寓意在先,我还没处发作,扔不了砸不了还得供着。
“好啊,”我冷笑,“老杜,把这个碗送送给她们大小姐玩儿的。”
你搞个瓷碗给我,那我就把它送去给石碗,要砸要扔别出在我手里就行。
杜自芳‘啊’了一声,“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转身就走,“那个石碗不是嘴巴伶俐着呢嘛,这姑娘一肚子都是话,正好衬她。”
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我弯腰把贴在箱子上的纸撕了一半,留下个鲜红的‘礼’字,“刚刚好。”
听说大瓷碗刚送到石府那天,石宛儿就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拿锤子把瓷碗给砸了个稀巴烂,吓得府中的人几日都不敢逗乐。
我却乐得不行,把这消息添油加醋了一番往外传得半个京城都知道了,石府的大小姐砸了雅苑做的大瓷碗,这是什么道理?石宛儿意识到被当了枪使后几次三番想闹我却又没有理由,雅苑吃了哑巴亏丢了大脸却也没处说,我坐收渔翁之利。
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的那种胜利。
“有多甜?”
我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已日薄西山,没有点灯的卧房里只余一层淡淡的灰蒙,窗户正对着的山脉腰线起伏,与渐渐黑下去的天空相偎相融,竟又在半月楼睡到了这个时候。
十三阿哥刚来,站在立柜旁翻书,圆脸小丫头跟在他后面进来点灯。
我迅速下了床跑到他身边晃悠:“你是不要半月楼了吗?好几十日不来一趟,不要的话给我啊,多好的一栋小楼,风景秀丽人又可爱……”
他回身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问你呐,有多甜?”
“啥?”
“做梦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