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老冯哈哈大笑道,“还走个球,老胳膊老腿不够麻烦的,再折腾几回兴许就躺倒半路上交代了。这回就一老板神儿的伺候我的小面馆。”
周扬赞同道,“不错,你这个地方好,你不在这段时间不老少买卖人打听你这个门面,他们都眼热得很。”
老冯倒不谦虚,点头说道,“可不是嘛,这么好的地方不干点啥白糟践了,这不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嘛,都是沾国家的光。”
最早的时候,面馆是公私合营,等周扬他们到动物园这边倒腾衣服的时候,干脆就是公家经营,现在老冯手里有点老本,把面馆盘下来。铺面是自己的,旱涝保收,潇洒得很,根本不用看谁的脸色。
“以后还得请你多捧场。”老冯又笑着说道,“你小子都有钱雇保镖了,不会看不上小门小店的碎肉面了吧?”
周扬正色道,“这可就是埋汰我,你有资格跟着闺女享福,不也大老远跑回来打拼发挥余热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既能吃得了山珍海味,也能吃得了苍蝇馆子。”
“你小子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性子没变,厨房锅里煮着后腿肉,压了一上午,筋头巴脑的正是好吃的时候,我给你整点尝尝,咱爷俩喝点?”老冯说完就要站起身来到后厨去忙和。
周扬赶紧拍手,“可别,不晌不夜不是饭口,还是算了吧,酒更是喝不成,都忌了好一段时间了。”
听得他戒酒,老冯很惊讶,瞧了半天似乎是在分辨他是不是说胡话,最后老冯还是伸出了大拇指,说道,“能戒酒,你不是一般老爷们儿,有魄力。我是不成了,带带拉拉戒了大半辈子,死活就是扔不下这二两黄汤。”
老冯很热情,见他不喝酒说什么也要给他整一碗碎肉面尝尝,帮着品鉴品鉴是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周扬再三推辞,最后干脆说,“我就是好奇进来打个照面,你放心,我这个本地和尚跑不得,你这个庙也没不了,以后肯定少不了上门,谁叫咱们挨得近。另外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真要回去晚了又要挨教训。”
搬出了挡箭牌,老冯这才作罢,转而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以后常来,这回是咱自己的生意,汤头好肉我都给你留着,把你吃顶住拉倒。”
又跟老冯寒暄几句,两人约定好了不见不散。
一直走了挺远,周扬还回头,叨咕道,“这才是真正的勤行生意人,比朱三儿的迎宾楼有人情味多了。”
许大志吭哧吭哧的走在他身边,也不给一点反应,无趣极了。
迎宾楼越做名气越大,隐隐成了京城饭店行业的龙头,做大做强之后规范了,条条框框也就多了,对员工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工装整齐了,问候语也统一了,中气十足的欢迎光临里,他听不到一丝温度,反而有一种古怪的冷淡,尤其是今年去的这几次。
他也晓得人情冷暖的道理,饭店服务员比同行工资高,甚至个别能力突出的服务员比一部分客人的收入还高,随之而来的就是脑袋也比客人仰的高,甚至有点高高在上嫌弃客人的意思。
大概上饭店酒店,客人的品味如何取决于饭店酒店本身,你认为顾客臭、俗,那你的龙虾鲍鱼也是臭豆腐味。
不知道是不是他去过一次讲了点煽动性的鸡汤,员工们把不卑不亢和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两点理解偏了。
可能是他矫情,臭毛病太多,他在迎宾楼的几次用餐都很不愉快,感受不到温情,从始至终都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他一边抱怨着社会浮躁了,又嫌弃浮躁的速度太慢。
到了家门口已经走出一脑门子汗珠,又不得不把军大衣披上,只要抖落着,家里的女人就会指着他的鼻子一通数落。
在窗子底下就能听见屋里的欢笑声,他到书房去去冷气,问正忙着的韩芳道,“谁来了?”
韩芳说,“小雨姐,来了有一会了。”
身上的冷气散的差不多了,他拎着军大衣进屋,田小雨正坐在炕上逗孩子玩。
瞅见他进来,田小雨撇撇嘴说道,“这么大个老板还穿的跟民工似得,你也不嫌丢人。”
周扬把大衣挂到衣架上,回头说道,“人到中年以保暖为主,早就过了炫耀的年纪,风度那是你们年轻人该考虑的事,不炫耀的说,这套天王同款的军大衣我有四件。”
他如今老婆孩子都有了,才不需要像程老二一样靠衣着打扮去展现自己的魅力,招蜂引蝶。
田小雨自然是不晓得天王同款的含义。
周扬给果盘里又添了点水果,递到田小雨身前,示意她别客气,又问道,“田小雨同志,你空手来的?”
田小雨佯怒,说道,“咋了,你不愿意?”
“怎么说你也是当干妈的,不表示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他挤兑道。
“你饶过我吧,我是实实在在的无产阶级,跟不上你这个资本家的步伐,三壮的小满月才过,紧接着还有大满月,百天宴,哪一个少得了我这个干妈。”她越发觉得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更不要说周扬和程方圆的婚礼还没正式办过,也是迟早的事,左右逃不过这一遭。
仔细掰扯起来,这要多少份子钱。
毕业到现在,尽是出席别人的喜宴,光出不进,她心疼。
程方圆作势轻轻打了她一下,笑骂道,“就你伶牙俐齿,人情礼往,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