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聘声音并不高,苏夷月还是听见了。待车聘小轿移到一边放好,苏夷月便来到轿边不远处站定,余下众人见了,也都过来各自约略站成队伍。若是曲鼎襄还在,各人不待人说,早就列队恭迎,眼下只有苗奋一个人来,不免稍有松懈。
天色将黑未黑时,有三人沿山路缓缓行来。苗奋前行一两步导引,稍后道路正中,一人搀扶一人一步步行来。那名老者脚步失稳,双足已无法抓牢地面,若非身旁有人扶持,似乎随时都能摔倒,此时虽是盛夏,他整个人却如深冬里的枯苇衰草一般。
苏夷月从未见过这人,但看其年岁,见其模样,这人似乎就是柳盛的师弟,那个常年住在钱塘江边上无人理睬的孤老头子‘钱王刀’周广。周广身边搀扶之人已有六十多岁,头发胡须全白,穿一身白衣,衬映得面色也比常人苍白许多。
这白衣人不停说话,行得再近些,便能听清他说的也不是什么恭敬言语,只是随口胡说:“走得慢点,你若跌倒了,可就起不来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周广双耳全聋,听不出好话坏话,也就不会心烦,脸上反而不时还要带上一点笑意。
三人行近,接迎诸人恭容行礼。苗奋看了看,似乎也还满意,留了十多人在院外巡行戒备,余下近五十人全都跟随进院。
小小院落,并无很大的房舍,苗奋命诸人将各房中椅凳全都取出,就在院里落坐。车聘那顶小轿也抬进来,让他不必下轿,就坐在轿里听讲听议。
苗奋见众人全都坐好,起身先说了眼前的大势,又说道:“瞿广瀚石寒这两个恶贼,临死前还不忘要做坏事,他们用狡计毒计、埋伏偷袭、以少打多,劫持了诸位师兄师弟作人质。这些天来,我一直都谋划着要到瞿广瀚门上去,哪怕是拚了性命,也要救出各位师兄师弟-----”
那名白衣人道:“这也不能怪你,全都怪曲鼎襄这个浑蛋。他以为他能长生不老,能干一辈子的总堂主,平时就知道四处开铺子,铺摊子,四处交朋友,四处结仇敌。我也不能说这样做就不对,想做事业么,就得这样。”
“可总也得弄个副总堂主出来吧?到了紧要关头,总堂主得了急病了,或是练功走了火了,副总堂主也好出来收拾局面,免得义血堂散了架子。可他就是不肯听我的,就象我要图谋他这个义血堂似的。”他这副口气,实在大得有点吓人。
苏夷月道:“这位前辈----我敬你似乎是曲总堂主的朋友故旧,才称呼你一声前辈。若论起你的为人,连个老字都还当不起。总堂主行事,岂是你能猜度的?你放心,眼下义血堂处境虽说艰难,却也不会散了,不用你来操这个心。”义血堂要是散了,苏夷月还会什么好图谋的?那不是釜底抽薪么?
白衣人道:“你说不会散那就不会散?真是好大的口气。我早就听闻义血堂里有个女徒,是苏显白文若谣的女儿,衡山上下来的,年纪不大,名头却不小,叫什么预仙子。本领也不错,比七剑一刀还要厉害不少,志向也大,这人就是你么?”
苏夷月淡然道:“看来你听闻的都是些流言,你说出来的,似乎是两个人。我叫苏夷月,是苏显白文若谣的女儿,有个名号叫预仙子。但那个本领不错、志向也大的女徒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白衣人向苗奋道:“老四,你跟这丫头说说,告诉她我是谁。”
苗奋道:“苏师侄,这位彭实先生,有个外号叫‘白衣韦陀’。曲师兄在加入本堂前、独闯江湖的时侯,跟彭先生那可是换命的好朋友。这一层,不光你不知道,派中年纪稍轻些的、经事不多的,也全都不知道。彭先生一向都在江湖上奔走,替本堂暗地里联络,却从不到杭州来。”
彭实道:“也算不上什么换命的朋友,说咱们是酒肉朋友的也有不少。苏夷月,你只要能知错改错,割了呼衍除的人头交来,你帮助崆峒派在杭州开设货行、图谋义血堂的事,就可以不必再追究。”
钱王刀周广虽说双耳全聋,不知道二人说的都是什么,眼睛总还是在的。他直直腰,尽力吸了两口气,颤颤巍巍抬手指了指彭实,说道:“他是的,是叫彭实。”停了停,又道:“曲鼎襄的好朋友,好朋友。”
苏夷月道:“我帮崆峒派,帮呼衍除开商行,这事并无一点错。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彭实向苗奋道:“老四,你们可把这丫头宠惯坏了,却又只知道宠着,不知道教导,都这么大了,还如此不懂事理。你们这样做事,实在是对不住苏显白。”说着连连摇头。
苏夷月道:“苗师叔,你招集咱们来,说是有事要议。没想到只是来见一个外人,眼下人也见了,话也说了,也该请他退下了。若这人还在这里坐,还怎么议事?我到院外警戒去了,有事,你自己跟他们议好了。”说着站起身。
彭实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姓彭,不相信我是曲鼎襄的好朋友,你们必定也有人不相信,我有法子叫你们相信。曲鼎襄有一套功夫,叫护院刀法,这你们都是知道的,亲眼见过一招两招的或许有,见过全套的却不会有很多。有谁见过?”苏夷月听他说起护院刀法,重又坐下。
连问数遍,场中竟无一人出声答话,彭实已有不耐,起身再次问道:“有谁见过全套的护院刀法?”
车聘在轿中说道:“我有幸亲眼见过曲总堂主试演整套